伊洛里听见了钥匙碰撞的脆响,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石门被外边的人推开了。
“快点,将人安置到安魂石上。”
隔着几层帷帐,伊洛里只能模糊地看出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被士兵们搀扶进来,他似乎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粗重地喘息着。
伊洛里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被搀扶进来的人是狄法·卡斯德伊,而且是黄金热发作状态下的狄法。
众人似乎避之不及,把狄法放到黑色的石头上就迫不及待地退出去,锁起门。
石室突然成了黑暗的囚笼,只有压抑到极点的痛吟声在窸窸作祟。
伊洛里这下明白了这个房间是用来关押什么的了,不是一匹发狂的野兽,而是受血脉诅咒的城堡主人。
伊洛里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些帷幕是如此透薄,根本藏不住他,他得趁狄法发现自己之前逃出去,不然他很有可能会被发狂的狄法撕成碎片。
狄法混乱地说着什么,伊洛里只能听出来这似乎是一道剥夺施法者视力的咒语。
下一秒,狄法身下的魔法阵突然迸发出千道鲜红的光芒,照亮了石室,一缕雾气钻进了狄法的眼睛里,金红的黄金瞳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变得空洞无神。
伊洛里不敢置信地看着狄法,只有最疯狂的疯子才会对自己使用这种会剥夺感官的咒语,如果在施咒途中出现任何差错,只是失去一双眼睛都是最轻微的代价了。
但狄法这么做,也给了伊洛里逃出房间的机会,伊洛里尝试性地走出一步,狄法猛地回过了头,鬼火在他的异瞳里燃烧,幽深得不见天日。
他现在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靠野兽的直觉察觉到了伊洛里的存在。
被那双冰冷诡异的眼睛盯着,伊洛里全身僵直,觉得自己在跟地狱的暴君对视。
不,是被狩猎——
当伊洛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宛如野兽的男人重重地压到了地上,后脑勺磕到地板,他眩晕地往上看。
救命。求救声堵在了伊洛里的喉咙中,他不能喊出来。
显而易见的,狄法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粗野地对待着伊洛里的手臂,像是要折断一样用力把伊洛里的手向外掰折。
好痛。
沉重又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侧,伊洛里试图对抗,但根本没办法与狄法的力量抗衡。
伊洛里:“你冷静、冷静点,啊……”
伊洛里的呼吸声都变了形,急促得如咽下点燃的星火。
狄法的动作更大了,执拗地,按住了伊洛里,手劲不断加大。
伊洛里痛得要命,他不停挣扎,在混乱中摸到自己口袋里的贮水笔,尖锐的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让他摆脱这个困境。
他咬掉笔盖,毫不留情地将锐利的笔尖扎向狄法。
“啊——”
伊洛里痛得失了准头,笔尖没扎到狄法,反而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
完了,他要死在这里了。
望着身上的狄法,“会死”的想法在伊洛里的脑海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狄法却停了下来。
他握住伊洛里受伤的手臂,带着某种奇异的神色靠近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血液带有的铃兰花蜜味道的甜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神志不清的狄法,他像是被一朵盛放的花迷惑了的兽。
伊洛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狄法低下头舔了自己的血。
湿热粗糙的舌苔刮过皮肤,像一把硬毛的刷子,刷过的地方泛起痒痛,激起伊洛里手臂的鸡皮疙瘩。
狄法神情专注得恍若在享用珍稀的盛宴,一点一点,他舔净那些腥红,嘴角沾的血色令他苍白的脸也染上些许温热的色彩,如同餍足的吸血鬼。
伊洛里嘶嘶地吸着气,竭尽全力控制住想要抽手的恐惧,安抚着:“不要咬,很好,不要咬下去,只要舔就好。”
话音未落,伊洛里短促地叫了一声,“啊。”
狄法尖锐的犬牙刺到他的伤口,不痛,但很惊悚。伊洛里觉得自己如狄法餐盘里的肉排,狄法切割红肉,也将他切割得七零八落,全数吞进喉咙。
“……le”过低的呢喃,糅杂着气音。
在说什么?伊洛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狄法在说的是“好冷”。
狄法全身发烫,却叫着冷。这简直是再黑色幽默不过的对照,伊洛里害怕得不行,却要安慰狄法别怕。
但不管如何,狄法现在停下了对他的攻击,他必须振作起来。
伊洛里按捺着恐惧,伸出手抱住狄法,就像安慰一匹焦躁不已的狮子一样上下摸他的后背:“睡一觉就不冷了,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狄法还在说着胡话,“必须是我、必须……卡斯德伊……我的责任。”
“重振家族荣光”就如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的执念,就连黄金热,都无法抹除这个执念。
这真的是一个沉重的枷锁,即使狄法心甘情愿背负卡斯德伊的未来,也不代表这份重量会有所减轻,他依旧会很累,需要为此付出很多。
伊洛里抚开狄法汗湿的刘海,少有地带上了几分真心,轻声哄着:“会的,你会振兴卡斯德伊的,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现在闭上眼睡觉吧……”
在伊洛里轻柔的语调中,精神因黄金热而过度激昂的狄法似乎受到了某种感染,他缓缓地在甜蜜的花香中闭上了眼睛,枕在伊洛里的怀中睡了过去。
确定人不会再醒来,伊洛里使劲浑身解数推开了狄法。
他心脏狂跳,根本连一秒钟都无法停留。
伊洛里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地打开锁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是如此惊悚,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在房间中,伊洛里忍痛捋起了衣袖,看见自己划出来的伤口长至三英寸,还在微微渗出鲜艳的血。
他简单地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等它自然结痂。
伊洛里把木制钥匙、大辞典连同剩余的木料都扔进了壁炉中烧成灰烬。
看着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的天空,伊洛里的心情十分忐忑,他不知道狄法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更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自己。
这就像是在赌,他完全无法预料自己能不能赢下这场赌局,而输掉的代价高昂到他无法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