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大合影里,一个剪刀手在一堆摇滚手势里格格不入。
池溆将照片放大再放大,通过站位和手势才勉强辨认得出,那模糊一团是时弋的面孔。
他提前离场,所以缺席了这个合影,因为散场亮灯麻烦。他在离开之前问过时弋,想不想在后台见乐队成员,时弋摇摇头,理由是看见主唱穿衣服了太不习惯。
欣赏表演就够,池溆能理解,但他在时弋开门上车的时候,还是迫不及待展露了荒唐的好奇,“你今晚不会梦见他吧。”他自己也深有体会,印象深刻的场景,在当夜的梦里重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悬。”时弋显然不是抱着搭车的目的来的,安全带也不拉,只是放纵神情严肃到异怪,“问你个问题。”
池溆以为时弋会期望一个平静收尾,发问意味着要调动情绪,兴许浪静无望。他回以相同的认真,“你说。”
“你要趁火打劫吗?”时弋将羽绒服拉链拉上拉下,“滋啦滋啦”像是什么焚烧后爆开的声响,迅速烧光了车内的氧气,让人莫名窒闷焦灼。
“我没有措辞错误。”并非趁热打铁,时弋褪去正色,微眯了眼,那眼神像是在鼓动,无赖一点,任性一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比如坦诚相告,我中午梦见了什么,为什么睁眼看见你会陡然气急败坏。
啊,只要绝对虔诚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吗,池溆在狂喜里一时抽身不出,这样的失魂落在时弋眼里却成了犹疑,继而被“晚了”这两个字重重砸醒。
“晚了。”时弋又复述一遍,手已经按上车门,怫然不悦的样子,“你竟然还要思考,你太不无耻了,我对你太失望了。”
看吧,不该欺负人的,他话音刚落咳嗽就翻涌而至,一声接一声,拍背喝水都压不下去,终于咳嗽消停,头又开始昏沉。
他甩了甩脑袋,没吃教训,决意死不悔改,斜着眼看向池溆,“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池溆慢了一拍,没拉住人,随后就在停车场里一前一后上演你逃我追的烂俗戏码。
“送你回家。”
“不要。”
“送你回家。”
“做梦。”
“那去我家。”
“下......”幸好时弋反应够快,忙将已经在嘴边的“辈子”吞了回去,他变脸的速度也比翻书还快,听见人声忙收了开玩笑的心情。
“我确凿无疑成了你的病友,得回家休息了。”时弋和池溆隔了点距离,并不期望能够并肩,最好落在旁人眼里只是顺道的陌生人,他看见远远停了辆出租车,便稍稍偏过头,哄似的:“回去吧,我会打电话给你。”
池溆这才舍得止了步子,他本来只有背影可望,谁知时弋突然转过身,在倒着走,两只手拢在嘴边,“今晚谢谢,下次见。”
时弋没敢放开声,而且这七个字都要被风吹得破碎,可池溆听得这样清晰无比,他像是得到谁的密语,说重复它,无止尽地重复它,就一定会成真,所以他不断呢喃着下次见下次见下次见......
他看着时弋的身影消失,随后一辆黄色出租车从他的视线里掠过。
那个车牌号也一闪而过,接着他的脚步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他沿着马路跑了不到五十米,车子就停了下来,时弋降下车窗,一脸惊愕,他根本想不出池溆这样疯狂追逐的理由,所以也就哑了口。
车门打开,池溆钻了进去。
“我还是想送你。”池溆换上一副截然不同的声线。
时弋见人帽子口罩完备,声音也不容易辨认出,便稍稍松下心,可沉默太突兀,他刚才还跟司机搭了话,所以他碰了碰池溆的胳膊,“我这是第三回坐他的车了,刚才还和师傅说有缘分呢。”
池溆在黑暗里隐隐捕捉到司机在听见缘分两个字嘴角上扬的弧度。
“那真的很巧。”他说完手勾起挂在椅背的塑封手写信,车里没有光,但等待红绿灯时借来的城市灯光,还是能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字很好看,”池溆收回手指,“笔锋利落,不拖泥带水。”
时弋也坐了回去,点头附和,“比我字好看多了。”
“谢谢。”司机看着后视镜腼腆地笑了下。
噤口不言最保险,所以时弋放弃嘴上的没话找话,就在椅背后缩着身子手托着头,他用眼睛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池溆是否接受成功。
深夜不堵,时弋家离得也不算远,十几分钟后车就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时弋下了车,以为池溆会跟着下来再说点什么,可池溆只是降下车窗,催促道:“赶紧上楼吧,早点休息。”
时弋看着车渐行渐远,觉得池溆实在是浪费时间,他们看不清彼此,话也没说上,可知道对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是,时弋想这就够了,两个人碰一块不就得做很多不高明的无聊事么。
可他不知道,池溆跟随而来的目的并非那样纯粹。
“你倒是半点不让人喘气。”池溆在亮起灯的时候,看见了标牌上司机的名字,他的指头在座椅上闷闷地敲着,在后视镜里和人对视上。
“梁冬朗,你的新名字不怎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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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贺你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