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找逃跑的实验样本。
倪柯柯对于这个人的出现,竟然给出如此恢恑憰怪的解释。
时弋经倪柯柯的纠正,为变态正名为穿白大褂的,指做实验的人。“这个白大褂,就是逃跑第一名吧。”
倪柯柯打开冰箱拿出饮料,又慢条斯理地拆餐桌上的外卖包装盒,“嗯,我对他的砸钱行为很鼓励,可以每天吃好吃的。”
方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白大褂有几个实验样本啊?下次被我撞见的话,可以直接赶走吗?”
“据我所知,可能只有一个吧。”倪柯柯拉开椅子坐下,“你别惹他,”又点了点太阳穴,“他脑子不正常的。”
“疯的。”时弋像是了如指掌。
“年轻的时候还能应付得来,”倪柯柯故作惆怅地摇头叹气,“年纪上来了,逃都逃不动了。”
“那他都知道你住在哪里了,抓回去不是易如反掌?”方柳配合得过头,像是在津津有味听一个童话故事,随后对王子怎么还不提着水晶鞋去找公主提出疑问。
“现在法治社会,而且你当我是摆设吗?”时弋眉头皱在一处,并非问题太棘手,而是橙汁酸得要命。
“爱是个可怕的东西。”倪柯柯挑出一块伪装成土豆的姜块,“和它一样可怕。”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这是一场恒久的关于爱和占有的实验。
最后时弋是和方柳一起下楼的,他磨磨蹭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倪柯柯直播完、方柳正式下班。
“路痴不是,黑自然也不怕,”方柳进了电梯就开门见山,“时警官有什么最新指示?”
“你还真能记仇啊,毁掉你一顿饭的心情,记到现在,”时弋按下按键,“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我不知道哎,”方柳看着电梯数字在逐渐消减,莫名鼓动了她的心血来潮,“不如我先和你说件新鲜事,中秋节前的有一天晚上,你猜我碰见谁了?”
这问题总不会无缘无故,而且时弋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是谁了,他压制住满腔好奇,问得云淡风轻,“嗯,碰见他,然后呢?”
方柳率先走出电梯,走到室外,仰起了头,良久才放弃卖关子的想法,“和今夜一样的,无星无月,但是有风。你别不信,我坐在桥边只是为了吹吹风啦。”
“那天夜很深很深了,很巧的,他的车子居然经过,我回过头,向他发出了邀请,要来吹吹风吗。显然这个邀请极具诱惑力,他很快就下了车。”
“我们最开始都没说话,后来他打破沉默,说好几年前就见过我,问我记不记得一部重映的电影《钢琴家》,他说见过我红了眼眶以及隔着手机痛骂的样子。天哪,人生居然能有这样的巧合吗?”
时弋看方柳的表情,那个夜晚的讶异还没有褪去,似乎还愈演愈烈。他点点头,“我记得的,我当时没有看清你的样子,但是电话里你好像提及了你的姓。”
“你们两个的记忆力无敌,”方柳择了条小路,“他还说我对你们出言不逊,至于说了什么,他说他记不清了,可以来问你。”
“我......”时弋险些就要含混过去,说自己记性坏、记不得,可这似乎站不住脚,那就只能不情不愿请了那六个字的大驾,“你说我们两个大好青年,秀恩爱死得快。”
没秀过也死得这么快了。
池溆忘了就有鬼了,看吧,都怪你将这段记忆捞出来,还递到我手上,而此刻情人关系已经跨越,记忆都不美,只是湿淋淋的丑模样了。
“我从前就有那么深的见地了?”方柳笑得不露声色,“看在我骂过你的份上,我们之间的仇与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有那么沉重吗?”时弋只觉这人真能夸大其词。
“我也想不那么沉重了,做倪老板的助理很不错,之前做陪诊师服务的那些客户,我还是要服务到最后,但是新客户不会再接了。”
方柳本哼着什么曲调跑开,突然又回过头,“时警官,这个夜晚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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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秋。
时弋承认,这个夜晚目前为止还算不错,除了寒意激发了他的喷嚏之外。
已经12点钟,可他觉得睡眠会辜负这个夜晚,方柳说真好,他想要找到具体的、属于自己的理由,来印证真好确有其事。
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已经向时弋传递了秋天来到的信号。他曾经约别人秋天去梧桐大道散步,当时得到的回复是“再说”,他算是明白了,一切场合下的“再说”,基本上就可以即刻断掉心思。
他走得越久脑袋越空,无心赞叹夜跑大爷的精神头,对于被迫出来遛弯的小狗的可爱都视而不见了。
将所有纷乱的东西从大脑里剔除,这些宁静的时刻,就是真好的理由,他也找到了。
大脑空空,简直就是最至高无上的祝福。
可他的身体记忆很顽固,所有步子的堆叠,最终要把他引至一个旧梦。
他远远看见那张长椅,就停下了步子。像是凭空出现的,势要让勉力制造出的一切平静顷刻破碎。
也许是幻觉。可梧桐树皮给了他答案,粗糙不平、纹理分明,隐约割手的疼痛。他便在那刻不合时宜地理解了某些人搞破坏的心情。
他绕着树干走了半圈,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另一侧人行道上的身影,便感叹这个夜晚终究还是被颠倒错乱俘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