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会不朽呢。
可时弋所拥有的,又不是颗金苹果,会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腐烂的,鲜艳的表皮生了黑斑和褶皱,果肉和果核迎接不可扭转的凋败。
这颗苹果并非他独占,而是和池溆共有。所以面对腐烂时的失落,只用承受二分之一吗?
错了,原来是双倍。
“你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舍友大壮从后面用胳膊钳住了时弋的脖子,他瞥见本子上的鬼画符,“我们的弋哥是要进军艺术界吗,实乃警界之憾。”
时弋扯开胳膊,将本子阖上,一脸严肃问道:“食堂那家馄饨开了没,老板都请假一周了,有完没完。”
大壮见状忙退回到自己的书桌,他已经能够灵敏识别时弋发疯的信号,“没来,不过我有八卦可以填补你的空虚。”
“请讲。”时弋整个人靠在椅背,脚交叠着搁在桌面,头仰着看天花板。要是在家,这个姿势绝对要挨黎女士的骂。
“之前总遇到的那个戴眼镜的学长,洪逾,你记得吧,退学了。”
“啊?时弋一整个弹起,直接将椅子拖到大壮面前,“什么情况?”
原来八卦可以抑制时弋同学的疯病,大壮在小本本上默默记下。
“你这么大反应干吗,他抢过你女朋友?”大壮来了兴趣,“你谈过女朋友?”
“滚,”时弋将大壮凑近的脸推回去,“爱说不说。”
“急什么,我说我说,前一阵子学校论坛上出现了帖子,说他男女关系不检点,还贴了不少图,结果事情愈演愈烈,都被约谈了,最后他自己迫于压力退了学。”
“事情确凿?”时弋嘴上这么问,可他知道确凿就有鬼了,那个人不是喜欢男生的么,“还是捕风捉影?”
“谁知道啊,发帖的那个人太恨他了吧,不然不至于做得这么绝。”
时弋不知来龙去脉,但是隐约觉得是和洪逾的性向有关。
“唾沫星子原来真能淹死人,我决定从今往后谨言慎行,对舍友友爱,对......”
大壮话没说完,时弋就抽开他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包薯片,撂了一句“谢谢”。
时弋咬得“咔咔”响,对于大壮“这一包200大卡”的恐吓置若罔闻。
“热搜看见没有,我挺喜欢的那个女演员跟公司老板闹绯闻,世界毁灭得了。”
“人家是老板,没有大肚腩,又帅、身材又好,”专不专一时弋就不知道了,“不是很配么。”
狗仔真可恶啊,非得将照片的角度拍得那么全面,让他轻易就发现了池溆的模糊身影。
好的部分,坏的部分,他都在尝试接受,毕竟没有什么是不可抑止的。
池溆的右手拎着包,说明手掌的划伤已经痊愈了吧。
时弋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可真是个倒霉鬼。
-
一个多月前,时弋收到池溆的邀请,陪同参加西北青年电影展。
他一度以为自己识字系统发生错乱,很快池溆就发来长篇解释,每个受邀演员有两名陪同人员名额,机票和住宿全免,池溆说他不需要时弋陪同,时弋可以权当出门旅行。
池溆说,他记得时弋之前就想去西北来着。
航班不必是同一趟,酒店也是各住各的,这快乐旅行时弋不要白不要。他在周五晚上请了假,当天夜里就飞了过去。
他得争分夺秒,因为只有短短一个周末。
本着少添麻烦的原则,时弋除了告知已经抵达、成功入住之外的必要信息,和池溆的其他交流为零。
他在网上约了车,周六一大早就没了影,傍晚才回来,为了参加一场青年演员交流会,池溆会发言。
路边的巨幅海报让他短暂驻足,上面有电影展参与嘉宾的名字,除了池溆,他还看见了木可影视CEO华珩。
时弋带了帽子,最后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五十分钟的交流结束后,他第一个走出了活动场地。
他还有事,所以步子迈得飞快,可他走了五十米不到就被人叫住。
“时弋,你晚饭吃什么?”
时弋回过头一脸匪夷所思,池溆追来就是问这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吗,“网上推荐的羊肉炕锅,我和老板约了位置,快来不及了。”
“你要,算了,”时弋想,外面人多眼杂的,麻烦,“我先走了啊。”
他在上出租车之前,又听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可这里大概只有池溆认识他,同音的人吧,所以他没有理会。
他吃完饭又逛了夜市,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十点半。可他还不安分,因为知道最深的夜里,星星特别多。
一个人看星星也没什么奇怪,所以他在十二点又出了门,裹紧了他的羽绒服,这里温差大得吓人。
他走出酒店之后,其实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走,哪里能看见最多星星,他要找了才知道。
可有个人先于星星被他找到。
时弋想,上去打个招呼,问问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吧。
可这些寒暄太不适宜,因为时弋定了神,就发现池溆迎面走来的脚步跌跌跄跄,让他想到了那个凌晨。
我天,他看清了池溆的手,有什么正顺着指尖滴下。
他疯了似的跑过去,“你被人抢劫了?”
外套丢失,手部受伤,裤子沾满灰尘,失魂落魄,又是在空无一人的深夜街道,时弋认为自己的推想有几分可靠。
池溆摇了摇头,随后额头砸在了时弋的右肩。
声音随着身体一道颤抖。
“时弋,你怎么这么麻烦。”
-
这趟旅行着实收获颇丰,最重要的一件就是这莫名其妙的怪罪。
池溆坚称是摔跤划破了手,所以时弋放弃了派出所,带着人去了医院急诊。
伤者为大,他将羽绒服让了出去,还为池溆扣上了帽子。
处理伤口的医生对池溆石头划伤的言辞似有质疑,但没再深问。
时弋在出医院之前对昨日今日行径逐一审视,自认行事规矩,便半点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他站在医院门口,搓了搓手,“现在要零下了,我得跑回去,记得还我衣服啊,我就带了一件。”
他跑了十几米远就停下步子的,池溆还站在原地失神,没察觉到他的短暂停留。
医院离酒店不算太远,十来分钟过后,时弋就已经回到了房间。准确来说,是房间门口,因为他的房卡和手机都在羽绒服口袋里。
除了等待,他别无选择。
正当他思考以蹲着还是倚着的姿势,来打发时间,池溆就走出了电梯,从走廊的另一端向他走来。
行吧,这人速度没有退化,跑得还这么快。
他在池溆停步的时候伸出了手。
“至少进去脱吧。”
时弋觉得这人有装傻之嫌,左手还插在口袋里,难道没有正摸着自己的房卡和手机吗,不是为了这个,跑这么急又是为了什么。
他懒得说话,手直接钻进了口袋,可除了池溆冰凉的手,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讪讪地收回,又伸向右边口袋,果然在这里。
他故意晃了晃手机和房卡,然后马不停蹄地刷卡进了门。
池溆进来之后却没有立刻归还衣服而后走人的想法,他靠在一边,看时弋胡乱收拾着床上、椅背上扔的衣服。
“我这是乱中有序,”时弋收拾停当,指着羽绒服道:“脱了吧,袖口的血迹我得搓了。”
可池溆置若罔闻、毫无动作。
时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他今晚大概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透着不正常。他和医生持相同意见,那个伤口石头划出来的就有鬼了。
“你的床可以分我一半吗?”池溆突然开口。
时弋不禁脱口而出,“你脑子是不是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