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谁此时路过海滨大道,恰巧留意到一个运动少年丧气满面地坐在路边,很难不展开短暂的想入非非。
放心,他绝不是车尾气的忠实爱好者,也并不觉得马路牙子比家里的沙发软和,而是晨风与朝霞出现得正好,能够慢慢吞噬他的狼狈。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坐下。
时弋给予了最贴切的诠释,也成为得意忘形的典型反面教材。
他谨记着池溆在加速之前的教导,稳定速度、呼吸和节奏,前期先锻炼耐力和心肺功能。8公里的确不容小觑,不过他咬咬牙也能坚持得下来。
可谁让他在临近终点的时候开了小差,不过倒也情有可原,先是肉包子的香气汹涌,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扑了踉跄,随后目睹从岛车神横空出世。
时弋从来无法想象,一辆小小的自行车,竟然能发挥这样的价值。车前篓、车把、后座篓,从前至后,从上至下,似乎没有一处未被利用到的,全挤满了白白胖胖的包子。
对了,从岛车神小哥本人的后背还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里头大概率也是包子。
肩负这样的重担,还能将车骑得稳稳当当,怎能叫人不侧目失神。时弋做不到视若无睹,因此望得痴些,结果就是在小哥骑到自己对面的时候,摔了跤、崴了脚。
小哥自然无暇顾及谁摔了跟头,后背的滚烫在催促他骑得更快些。
时弋目送着人走远,这才意识到脚踝已经肿了。
出师未捷、功败垂成......对于眼下的处境,时弋在局促的语言库里搜索,居然找到了很多词语来形容。
这样的狼狈,他本不想让池溆看见,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一溜了之。
可溜了之后呢,虽解了眼下的狼狈,如果人问起来,若是要完全顾及脸面,不又得找点谎言来编。
他想没人喜欢不坦诚,他就头一个讨厌。
所以他就再懒得动弹,只坐在马路牙子等。
等两个人,一个池溆,一个吴贺。
他自认绝没有单脚跳回去的超能力,所以只能厚着脸皮将吴贺吵醒。确认吴贺烧已退,有爬起来骑车的气力,最主要的是,还没有起床气,时弋的负罪感这才算减少一些。
果然先等到的是池溆。
时弋本以为自己见到人会有持久难消的难堪,没想到只现身了几瞬,他便破罐子破摔,两手支着地,头侧仰着,万般无奈道:“摔了。”
他没从池溆脸上看出意外,见人缓下步子走近,又补充道:“崴了。”
真是没用呀,时弋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顿。
池溆不发一言,身上的汗已经被风吹干,留下了疲累,他走到时弋旁边,也和陪跑时的并肩一样,坐了下来。
“你......”“疼”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嘘寒问暖于他太过陌生、太不相宜,因此又流畅转移话题,“自己能回去吗?”
这几个字却因为急于吐露,莫名裹了不耐烦的意味。他说完抿了抿嘴巴,从头至尾都没去看时弋的反应。
他察觉得到,时弋自然也能感觉得出。
时弋不回答,半晌“噌”得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后站定,语气古古怪怪,“绝不让你操心,接我的人来了。”
池溆转向时弋望去的方向,果然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时弋的气壮只是一时,因为吴贺后头还跟着个人,和自己共享赖床大王美名的吴岁。
这阵势大得时弋有点头皮发麻,落在池溆眼里,估计以为自己得是多矫情一人呢。
所以他由喜生愁,由愁生怨,老远就得让吴贺感受到这股股不善的眼神攻势,将昨夜收到的全数奉还。
后头的吴岁见到人,蹬到快要起火星子,将吴贺甩在身后,“呲溜”在时弋同池溆面前停下,进而热情洋溢地招呼上了,“哎,你是弋哥朋友呀。”
吴岁装模作样也是一把好手,昨天她将时弋问了个底朝天,并对时弋的进展给予了高度赞许。
吴岁一出现,时弋就觉得自己做贼心虚,他不等池溆回应,就先解释上了,“你别瞎攀关系,人家算我老师,我跟着练长跑来着。”
对于时弋要学长跑这件事,其实吴岁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费那功夫学长跑干嘛。时弋含糊其辞,只以跑步强风拂面的快感为由搪塞过去,并未向她展现过真正的意图。
可显然有人不想要时弋做他的发言人。
“不是,”池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而灰尘下坠的瞬间,他的目光恰巧与时弋相对。
“现在还不是。”池溆漫不经心,说完目光又在吴岁同吴贺的脸上游过,“我走了。”
池溆并未展露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路离开。
“难搞哦这个哥。”吴岁的视线跟随着池溆,直到背影彻底消失。
回过头撞见时弋的可怜样,吴岁心软下来,“弋哥,我允许你放弃,这画不画也罢。”
时弋懒得理会她的话,单脚蹦向从刚才到现在一字未吐的吴贺跟前。
“你非要和他做朋友?”吴贺脸上的情绪复杂。
时弋现在只顾得脚上的疼,别人的话一概不想予以理会。
但他也难免为这话动了心神,他知道大多数人都只会为池溆冠上“目空一切”“不近人情”之类的标签。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短短几次的相处,似乎还不足以构建有力的辩护。
不过,非得日日夜夜去析微察异、千思百虑,搜集充分的证据,才能证明一个人的好或者不好么。
不冲动、不脑热的时弋,就不是真的时弋了。
其实他清楚得很,冲动脑热的前提,是心甘情也愿。
他不应当对最好的朋友隐瞒。
“嗯,非要。”时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