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话,长安便要起来去打地铺睡,容渊嫌麻烦,不让他折腾,拿褥子裹着他不许他动,长安无法,只能继续躺在榻上。
长安闭着眼睛装睡,想着等大少爷睡着了他再偷偷爬起来,替大少爷守夜,结果等长安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床榻前的帷帐已经被拉了起来,长安懵懵的转过脑袋,透过窗棂,看见了外头金灿灿的阳光。
长安一惊,终于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刚穿好了鞋子,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长安吓了一跳,连忙往帐子后面钻进去,走进来的是已经穿戴整齐了的大少爷。
“睡醒了?”容渊将长安从帐子后面拉出来,脱下身上的披风将长安裹起来,将手放在暖炉边烤了烤,才伸过来很轻地摸了摸长安的肚子,轻声问:“还疼吗?”
长安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小声说:“不、不疼了,谢谢大少爷。”
容渊笑着摇摇头,摸了摸长安的脑袋,低声说了一句:“若真要谢,便不要再同我道谢了”,长安神色懵懂,没有听懂,容渊却不解释,只将长安额前的碎发轻轻拂到耳后。
长安脸颊有些发凉,摸着似失了温的玉,容渊眉头微皱,扬声道:“来人。”
话音落下,便有丫鬟应声进来,隔着屏风低声说:“奴才在。”
容渊吩咐道:“先添两盆炭盆过来,然后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是。”
不多久,几个小厮便抬着两个不小的炭盆走进来,一个被搁在了外间,一个由容渊吩咐着抬进了内室。
长安原本正琢磨着这些人都是打哪儿来的,瞧见走进来的人影,忽然想起来容渊说过的别让人瞧见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要躲,却被容渊抬手捉了回来。
摆好了熏笼,小厮们低头退下。
容渊松开长安,将他肩头跑歪了的披风领子扯正,低声说:“无碍,今后不必再躲着了。”
长安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丫鬟们又已经捧着小茶盘、漱盂、毛巾等各色用具鱼贯而入。
容渊端起盘里的白瓷杯,递给长安,温声说:“先润润口。”
长安磨磨蹭蹭地伸手接过来,眼珠子有些不安地往后瞥了一下。
容渊眼睛眯了眯,顺着长安的视线回过头,视线如刀,掠过身后那两排丫鬟,瞥向了一双正直勾勾地窥视着两人,还没来得及躲开的眼睛。
容渊微微一笑。
被盯上的丫鬟背脊一颤,如梦初醒,脸色瞬间煞白。
容渊抬了抬眼,语气浅淡道:“拖下去,剜了眼珠子。”
丫鬟吓得瘫软在地,似一块破布一般被赵嬷嬷叫来的两个小厮生生拖了下去,拖出去很远,仍还能听得见惨叫声。
容渊没再给那丫鬟半分眼色,面上神色十分平淡,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不起眼的蚂蚁,语气无半分起伏:“若再有不懂规矩的,便直接打死,丢进乱葬岗。”
赵嬷嬷恭顺应道:“是。”
其余丫鬟们被吓得呆住,在容渊扫过来的视线下,纷纷惨白着面色,竭力地将头垂低,如芒在背,生怕下一秒自己也没了眼珠子。
屋里一时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长安呆愣地看着容渊望过来的面容,长睫轻颤,浑身僵如木头,心底渐渐爬出些后知后觉的恐惧来。
容渊附耳过来,声音很轻,却顷刻驱散了周遭森森寒意:“不怕,是假的。”
长安愣住。
容渊继续同长安耳语:“我一早便同赵嬷嬷吩咐过了,逮住个犯了错的立威,先关几日,等过几日便将人放出城。”
容渊稍拉开距离,悠然抱臂,瞧着长安脸上呆呆的表情,挑眉道:“怎么,不信你的大少爷?”
长安神色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磕磕巴巴地否认:“才、才没有!”
容渊盯着长安,眼眸微眯,半晌,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低笑,逗他道:“既然长安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吧。”
长安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脸微微发红,手忙脚乱地端起小瓷杯喝了一小口进嘴里,想起这不是拿来喝的,鼓了鼓腮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来。
容渊笑得更厉害,招了招手,捧着漱盂的丫鬟听着头顶莫名的笑声,吓得手脚都在打颤。
长安脸更红了,慌忙低头把盐水吐进漱盂里。
丫鬟如劫后逢生,逃也似的往后退了去,又换了另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上前来。盘子里摆着的是一根杨柳枝和一小碟小碟子装的白色细粉。
长安伸出去的手顿住,又缩回来,有些局促地和它面面相觑。
这是干什么用的?
容渊敛起了笑意,拿起杨柳枝,递到长安手里,手指抬起来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很自然地说:“放进嘴里轻轻咬一咬。”
长安松了口气,连忙点点头放进嘴里。
杨柳枝泡了水,一咬便在口腔里蓬开细软的柳条来,长安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忍不住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长安真是可爱极了。
不知为何,好像无论怎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只要是长安做起来,都能将事情变得生动又有趣,让曾经觉得自己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容渊目不转睛,忍不住去关注他的每一分动作神情。
容渊眉宇微垂,将笑意藏进漆黑的眼底,继续极为耐心而专注地手把手地教长安如何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