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脚步当即一缓,问:“这是谁?”
长安立刻往前爬了半米,跪到容泽脚边,红着眼不断磕头恳求:“奴才是听玉苑的人,大少爷病了,病得很重,求少爷带奴才去见夫人吧。”
容泽上下把长安打量了个遍,伸出手,在长安修长白皙的后脖子上轻轻划过,笑得古怪:“我娘可不会帮你,不过……兴许我能帮你呢?”
长安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躲。
容泽是个什么人,遍禹州的人都知道,长安也懵懵懂懂地知道,他也很想躲,想从这里逃开,可他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
大少爷要死了,这也许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于是长安最终只是闭了闭眼,伏身再次将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说:“求您救救大少爷。”
容泽满意地笑了,欺身下来,凑得很近过来,粘腻的目光如同蛇信子,他摸着长安的脸,说:“那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了。”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容泽年岁不大,却是烟花柳巷里的常客,其他本事没有,折辱人的手段却学了个遍,又因长安只是听玉苑里的一个小杂役,容泽更没了顾忌,什么东西都往长安身上使。
长安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金玉轩外暴雨如注。
大夫被迫站在与卧房几步之隔的外间,与床榻上的少年四目相对,暴雨掩盖了声音,却难掩少年面上的痛苦。
可即使疼得发抖,少年也一刻都没闭过眼,始终望着大夫站着的方向,像是生怕容泽再反悔,把好不容易找来的大夫带走了。
容渊的视线穿过身前颤颤巍巍的大夫,与长安望过来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容渊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倒流。
周身的灵气瞬间失去了掌控,猛然暴动起来,半尺之内的桌椅瞬间化为齑粉,容泽被抛出去一丈远,似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到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滩血。
眼前画面闪回,这次是在方氏的院子里。
长安被人按着跪在地上,方千柔的贴身丫鬟扯着长安的头发,斥骂他勾引三少爷,不知廉耻,将长安尚在高烧,本就烧得通红的脸又掌掴出一道道血痕。
容渊目眦尽裂,失控的灵气冲体而出,瞬间两人撕成了碎片。
“哗”的一声,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天塌下来一般,滂沱暴雨终是倾泻而下。
所有景象都散成一团团模糊的色块,容渊脑中一阵眩晕,模模糊糊之间,视野上方飘过片片的白色床幔。
容渊眼中一片混沌。
眼前影影绰绰有张少年的面容,容渊呼吸一窒。
是长安。
容渊浑身骤然有了实感,他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此时躺在长安怀里,长安半抱着着他,正用力掰开他的嘴,往他嘴里灌药。
容渊睫毛颤了颤。
他从未与长安挨得这样近,这样靠着长安,身体和长安紧挨在一起,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从长安身体里透出的凉意。
容渊心跳变得很快,嗓子边突然涌出许多想说的话,他努力地张开嘴,想要和长安说句话,想问他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吃饭?
他想叫长安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然而声音到了嗓子边,却仿佛骤然被人掐住了嗓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容渊心似火在烧,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在下一秒,被一滴滚烫的水滴浇灭。
容渊的嘴里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和汤药不同,带着咸味,叫人心里面又酸又痛。
是眼泪的味道。
长安呜咽着垂下头,脸埋进容渊肩膀里,他是淋着雨跑回来的,冬日的雨水冷得刺骨,遍体的寒意让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却是滚烫的,淌进容渊的脖颈里:“少爷,你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容渊瞬间红了眼眶,嗓子似被溺进水里,胸口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窒息般的痛。
刺骨锥心,不过如此。
容渊的身体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想把手抬起来,想紧紧回抱住长安,告诉他:“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欺负我们了,别怕。”
他想擦掉长安的眼泪,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哄哄他,叫他别再哭了。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容渊仍旧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等容渊终于拿回身体的掌控权,眼前的回忆也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了无踪迹。
容渊睁开眼,身形脱力般地晃了一下。
眼前不是听玉苑,不见了长安,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容渊,和蜷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容泽。
雨势比方才更大了,雨幕锐如利刃,划破皮肉,削断了枝丫,院中的榕树发出近乎凄厉的呜呜声响,犹如凌迟。
容渊提起手中的剑,朝容泽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