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际,老方提着几条鱼,从远方归来,却见院中空无一人。他心头一颤,兀然想起妻女去世那一日回家开门后的场面。
他嘴唇发白,步伐加快,猛地推开门,却见小林呆呆地坐在床边,火盆里的炭火早就熄灭,呈现出冰凉且毫无温度的灰黑色。而白狐则蜷缩在小林脚边,抬着头盯着老方。
老方如释重负,随即又担忧起来,放下东西来到小林跟前,“小鬼?怎么了?”
他伸手去摸小林的脑袋,一惊,“这么凉?怎么不烤火?”
他忙地抱来柴火,点燃火盆。顿时晃动的火光投射在小林身上,却点不亮他暗沉的眼睛。
“老方......我有点累......”
“那就早些休息。”老方让小林躺会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一定是生病了。老方祈求明日一定不要下雪,他好带着小林下山看大夫。
怀着焦虑与担忧,老方昏昏沉沉睡去。
夜里小林噩梦大叫,惊醒老方。他猛然坐起身,见小林呓语连连,白狐则蹲在床边,居高临下盯着小林。
老方害怕地推开白狐,抱住小林,怎么唤,也唤不醒小林。白狐一跃而上,来到他们跟前。
老方全身一僵。
白狐凑到小林额头前,不知干了什么,竟让小林缓缓平静下来。
老方惊愕不已,心中却没有任何庆幸,他总觉得古怪。
“谢、谢......”
白狐抬头盯着老方。老方一愣,最总觉得在那张兽脸上看到了诡异邪魅的笑意。
第二日,大雪封山。老方无法下山,他便又为小林熬了他最喜欢的鱼汤,特意多洒了一些盐。
小林的状态却不见好转。他整个人没有精神,甚至没有情绪,眼神空洞、整个人颓废不已。
像变了一个人。
老方焦虑地站在门口,望着院外大雪,“别下了......别下了......”
可大雪连着下了三日才停。小林的状态却一天不如一天,前几日他还能与老方对话,最后那天,无论老方说什么,小林都跟木头人似的,毫无回应。
大雪一停,老方抱着小林,匆匆下山。白狐蹲在门口,目送二人。
几日几夜,两人都未回归。终于在一天黎明,门被推开。
老方抱着昏迷不醒的小林走进房中。他将小林放在床上,自己颓然坐在一旁。几日而已,他整个人头发胡须全白,苍老数倍。他像一棵被抽走生命的枯树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大夫都说没问题.......一定有问题呀......没有问题小林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
白狐抬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寒冷的獠牙。它一跃而上,跳到老方身边,绕着他走了一圈。
“为什么不救他们......他们有什么错......我的妻女、小林......他们有什么错!”他愤怒抬眸,刹那间满目红血丝,“为什么要夺走的我的一切!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能袖手旁观!”
他的耳边响起含混之音:“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让你失去了一切......”
老方猛然起身,看向小林,却见他脸色苍白、宛若那日回家躺在地上的女儿......
“啊——”老方抱头惨叫,“啊——啊——”他拿起斧头,顿时冲了出去。
白狐坐在床上舔舐利爪,凝望着在风雪里晃动的木门。
夜间,被冷醒的小林坐起身,却没有去关门。他如同傀儡般坐在床上,嘴里轻声一唤,“老方......”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
一颗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翌日,黎明之光从窗户、门框外穿进房屋,将整个房间照得金黄。一位官差披着大氅,走上来。
他旁边有一位村民,“老爷,这就是那罪犯的家。”
官差走进房中,却只见一位小男孩。
“这就是那个老方收养的男孩,好像叫什么小林?前几日,老方硬说这小孩生病了,求着大夫看。大夫看了,小孩健健康康根本没什么毛病!”
官差立在门口,眼神如鹰,“死了。”
村民大惊,错愕看向小林,迟疑地一步一步靠近,伸手一探,吓得缩了回来,“果、果然没、没气了......”
村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就算如此,也能不拿着斧头胡乱砍杀咱们村子里的人呀!老爷你不知道,那惨状!造孽啊——”
官差瞥见火堆旁有一个用兽皮搭建的小窝,好似是给什么动物做的床,一旁的窗户开着。他走到窗外,却见地上有一串兽爪留下的脚印。
“狐狸......”
村民一愣,这怎么看出是狐狸的?
半晌,官差道:“走吧。”
“老爷,这就完了?那些遭难的村民怎么办?”
“找个人把这对父子埋了吧。”
“还埋?如此作恶多端——”
官差瞪了眼村民,村民立刻住口,“好好。”
官差叹息一声,“七情六欲,真是样样要人命。”
村民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随着官差下了山。
雪越下越大,他们身后,那间小木屋好似将永远被埋葬在雪夜之中。而那只白狐也走向了属于他的“永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