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天空下了一场大雨,雨帘如瀑挂在窗外,湿重的树叶频频低头。
聂排风很高兴,兴冲冲地挡着头跑去厨房,搬来一架烤炉,还有半只处理好的生野猪,对九光说:“师叔,我们今天喝酒烤肉吃吧,我早就想这样了。”
九光奇怪:“大夏天喝什么酒?”夏天世人都喝凉酒,自从灭门后她就体寒,从不饮冰冷的东西。
聂排风自有道理:“所以才要等下雨天啊。”
他又撑起一把伞,去院子蓝楹树下拿着铲子挖出三五坛酒。
他竟然在那里埋了酒。
既然聂排风都准备好了,九光也就没再抗拒,从善如流地坐下烤肉。
熟肉在烤架上滋滋冒油,勾得人馋虫直冒。
聂排风把烤好的肉分到她的碟子里,怀念道:“曾经在鸟鸟谷的时候,我们天天都打野物吃,那时候我就想着要是能配上一壶酒就好了。可惜谷里的野稻子总是长不成片,酿不了酒,出谷后我常常想着跟师叔一起烤肉喝酒,今日总算心想事成了。师叔,你快尝尝,这是猪前腿上最嫩的肉!”
九光片了肉吃,再配上丝丝酒液入喉,清凉解腻,不知不觉就饮了许多杯。
聂排风一直看着她笑,边吃边笑:“师叔,我真快活,我想永远就这么跟师叔一起生活下去。我们不要管别人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反正师叔也不打算再开宗收徒了,我们回鸟鸟谷怎么样?”
虽然已经搬来跟师叔一起住,可他总觉得还是不够,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我们还是过曾经那样的生活,我会把鸟鸟谷打理得很好,那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家。”他高兴过头,有些醉了,头凑近慢慢靠进九光,气息几乎喷在她面庞上。
此时九光正在闭目养神,她喝醉了,半阖着眼睛。想到前段时日江傲来隐忍的神情,烙印在她心间,令她两下为难。
在他靠得极近时,她明眸睁开:“排风,注意分寸。”
聂排风猛地清醒,眼中恢复清明,唇上还沾着酒液的潋滟水光。
九光推开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面对院外的雨景。
只听身后聂排风惶惶自我安抚:“没关系,没关系……”
九光的声音无奈而指责:“排风,我说过,不要争风。”
良久,身后人低低应一声:“好吧。”
天气转凉后,就到了秋天。
九光三顾茅庐,邀江傲来跟她和聂排风一道回玄鸟峰一趟。
因为江傲来借口不良于行,推辞不回玄鸟峰,只请她代为向师门告祭。而她已经有三个月不曾见过江傲来身影了,他离群索居,连这番话都是托药童转告。
此刻九光便站在篱笆外,对正在收拾草药的江傲来劝说:“大师兄,你我一同在玄鸟峰长大,那里是我们的故土,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江傲来停住手上动作,满眼是辛苦栽种出来的灵药,却好像没有一棵真正入了他的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九光的劝说再次响起:“大师兄,不要让我为难。”
可是临走时江傲来依旧没有应承,只劝她回去,敷衍说他会再考虑一下。
从药王谷到玄鸟峰,往返需要数月,为了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回,启程的日子不容拖延,出发在即了,等不得九光劝动江傲来。
辞别时,江傲来倒是在场。
药王谷主遥望西方,那是玄鸟峰的方向。他恳请道:“在神阙道长身死长鸣之地,替我问候她……也替江道长问候她。”
九光答应下来,又瞥一眼江傲来,用眼神做最后的劝说。
江傲来与她回视,推动轮椅转出来:“我也回去吧,亲自祭奠师父。”
九光终于放松一笑。
庆幸的是,路途没有江傲来原本猜测的那么难熬。
他本以为,聂排风已经与九光搬到了一个院子住,凭借他们二人在鸟鸟谷相依为命百年的经历,这份无与伦比的情分,足够让他们亲密无间。
但他却发现,聂排风可以跟九光调笑、撒娇、拉她、拥抱她,却无法在这份亲近上再寸进一步。
他心中划过异样的安慰。
路上,九光在溪边洗把脸回来,准备戴上斗笠接着上路。
当她掀起斗笠时,看见了放在底下的两颗新鲜果子,还拿一张大片的树叶包着。
她转身朝左右望去,大师兄江傲来正在闭目养神,应该不是他。
聂排风鬼鬼祟祟地朝她笑了下,装模作样地过来帮她戴斗笠。
她瞬间明白,低下脖子的同时压低嗓音正要问他,他在她头顶“嘘”一声,极小声快速地说:“别被听到了。”
九光偷瞟一眼江傲来,背着风说:“那你还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