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又听见弥青的声音,九光才后知后觉地对上号,原来当时在崖顶上喊她的人是他。
弥青跪在榻前痛哭。
他亲眼看见九光跳下悬崖,她那天还穿着婚服,山风猎猎红袖翻飞,如一只燃烧的烈鸟,飘摇着坠落万丈深渊,触目惊心。
九光死了,死在他们婚礼的当日,死在了他们本应该最幸福的那一天。
这个事实,弥青一直连想都不敢想。一旦触碰到这惨烈的回忆,他就会心如刀绞。
此刻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件事,他瞬间感到无法呼吸,心脏仿佛被利刃割开,切成一瓣瓣,痛不欲生……他大口地呼吸,像一尾濒死的鱼苟延残喘,眼前一黑,痛得晕了过去。
身侧哭泣的男人呼吸变得微弱,躺在木榻上的九光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弥青。
他晕过去了。
她知道。
但她什么也没有为他做,任由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九光走到屋外,月白风清,她听见了远方似有若无的管弦声,看来中山宗少宗主定亲的宴席还在继续。
凭着记忆的方向,九光在山林中穿梭,来到白天见过的的天坛前。此时这里只剩下一片空旷开阔的平地,还有两名打瞌睡的护卫,蹲靠着山门把守在禁地入口。
“要死了,他们都去吃香的喝辣的,就留咱俩站岗。”
“唉,谁爱站谁站,我睡了……这风怎么吹得我脖子痒痒,烦人。”
九光本打算扬起一阵风结束他们的生命,可当风缠绕上那两名护卫的脖颈时,她却始终下不了手。
在玄鸟峰当少峰主时,她从未杀过人;现在是她第一次长途跋涉出来报仇,还没有来得及杀一个人。
最终她只是收紧风绳,让那两名护卫在窒息中晕倒。
九光走入禁地,四下环顾,来到一处洞穴前。
她明明记得,白天的时候弥青端着玄鸟翎走了进去,可此刻洞穴前却矗立着一扇石门,阻拦所有视线的窥探与风的侵袭。
九光凝神聚气,试图让风从石门底部穿透进去,抬起这扇石门。
但石门密不透风。
好精妙的机关。
九光尝试无果,垂眸站在原地沉吟。
.
天色大白,日上三竿。
院子里,九光已经站立良久。没有拿到玄鸟翎,她不会就这么轻易下山。她尚且需要一个留下的理由,于是她回到了这里。
等了半天,她听见屋里晕倒的弥青终于幽幽转醒。
弥青单手抱头,从地上坐起身。印象中面前的木榻上本应该睡着九光,可此刻空无一人。
果然又发病了,现实与幻觉交错,越来越分不清真假。
弥青眼底只剩一片苍凉,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
可他竟然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那里。
隔着一扇窗柩,九光与屋内的弥青对视,他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弥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离开窗前的方寸之地,几秒后踹开门时,手上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他冲到九光面前,把剑架在她脖颈:“九光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
九光迫不得已微微仰起脖子,眼睛盯向他:“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九光,道长,是你自己先认错人。”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我、叫、明、月。”
“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弥青用目光一寸寸地描绘她的五官,神智错乱的自言自语:“九光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掉落悬崖,你不可能是她!你来中山宗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是来报仇的……”
九光语气无比平静,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诱导:“谁说掉下悬崖就一定会死?也许你口中的九光摔残了、砸伤脑子失忆了。”
弥青动作果然犹豫起来。
“这样的病人,我药王谷不是没有见过。”九光轻描淡写地撒谎。
弥青的理智在迟疑:“……真的?”
九光却不想让他如意,不再顺着他说话:“真真假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别的事就放我下山,让外面的看门狗别拦我。”
弥青目露凶光,正要逼问,九光上前一步,剑身便微微刺进她脆弱的脖颈肌肤,沁出一串血珠子。
弥青大惊失色,猛地把手里的剑扔开:“你疯了!”
九光淡定地反问:“你拿剑不就是要杀我么?我主动寻死你却不让,既然如此,就放我走。”
她瞥一眼掉在尘土里的剑,转身要走。
“不,你不能走!”弥青追上来拦住她:“你必须留下来……没有我的命令,你下不了山!”
九光抬起眼看他:“你要囚禁我?”
弥青表情凶狠:“是又怎样!”
九光佯怒:“疯子。”
于是她成功留了下来。
一个是愧疚难当的囚禁者。
一个是心怀鬼胎的被囚者。
现在都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