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很紧张,她好像无意间踩中了则宗的雷区,于是慌忙解释,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看到则宗露出了并非愠怒,而是悲伤的神情。
低垂的蓝眸凝视着她,浅红的虹膜在昏暗的路灯下散发着金属质的冷光。
她第一次在则宗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审神者印象里的则宗总是平静从容,对任何事都一笑置之,他对她感到失望了吗?不,并不是……而是某种更加复杂、以至于她无法理解的情感。
“这一次……你又要对我敬而远之吗?”
“则宗先生……?”
则宗抚摸审神者的脸:“那时看见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我,把我当作什么人,我只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
“那个……则宗先生!”审神者鼓起勇气,紧紧握住则宗的手,“我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如果我不小心说了让您不舒服的话,尽管指出来就好!看到则宗先生难过的样子,我也很心碎,我……我真的很喜欢则宗先生!啊不是那种觊觎您的喜欢,是崇拜……憧憬!把您当作偶像一样,您对我太温柔的话,我会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并不是想和您划清界限……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您!”
一文字则宗也没料到审神者会在这种时候打直球,尽管语言组织得乱七八糟但完全发自真心,就算和他希望的有点出入,但也足够破防了,则宗抬手遮住脸:“你……你这丫头!真让人吃不消,这种话不要和除了我以外的人说,我也——”
“二位真有够慢的,我还以为今晚要露宿街头了呢。”
孙六兼元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冰凉的瓶装无糖绿茶毫不留情地贴到了则宗有点发烫的脸上,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热情。
“给你,主人。”
孙六兼元递给审神者一罐汽水,目的明确地插进两人中间。
“是我喜欢的口味!”审神者惊喜地看着手里的Milkis汽水,孙六是怎么刚好在自动贩售机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挑中这一款的呢,“谢谢你,兼元!”
“不客气。”
“……你小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一文字则宗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泄愤似的拧开瓶盖猛灌一口。
“是吗?我也觉得我来得很及时。”两人与警局交涉的这段时间,孙六兼元一直在附近等待,“和上头聊了那么久,监查官老爷也该口干舌燥了吧,哎呀,慢点喝,别呛到。”
“我早就想问了……‘兼元’是怎么回事?你小子才来多久就跟她这么亲密,下迷魂药了?”
“年轻人的事你少管,老头子。”
“你也算年轻人?”
虽然早听江雪说这两人在一起就会开启小学男生模式(非原话),审神者一直以为是江雪的夸张形容,今天亲眼所见才知道是真的,没憋住笑得差点把嘴里的汽水喷出来。
“嘛……你也冷静点,主人。”孙六兼元轻拍审神者的后背,“事情解决得如何?”
“则宗先生已经全部搞定了。”审神者回答,“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戒指、幽灵还有通缉犯……”
“没什么好事你不需要知道”和“回去再慢慢和你讲”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振很快就围绕着过度保护和过度放纵的中心论点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揶揄起来,审神者无语,只好钻进两人中间:“你们不要再吵啦,则宗先生不愿意说的话,那就兼元告诉我吧!”
“好,那就当作主人的睡前故事,让我稍微组织下语言——”
“你今晚还想赖着不走?”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到明天为止,主人的近侍都是我。”孙六兼元笑眯眯地说,“主人答应过今晚会亲自下厨,还记得吧。”
“让我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食材……”审神者抓抓头发,今天也没机会买菜了,希望冰箱还有存货,“则宗先生也一起吧?虽然我的厨艺很烂……”
则宗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搂住审神者的腰:“只要你做的,什么都行。”
“主人,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孙六兼元搭上审神者的肩膀,“若是做好心理准备,也是时候在本丸露面了,纸包不住火,连我这新人都知道你能来往两个世界的秘密,本丸的诸位也迟早会发现的。”
“我也有考虑过这件事,但……”
审神者不确定地转头看了一眼一文字则宗,似乎在试探他的态度,孙六兼元笑道:“主人不用在意则宗的想法,你要问他,肯定会说不同意,无论是人还是刀,年纪越大,脾气就越古怪刻薄,独占欲也很可怕。”
“喂,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则宗不悦地蹙眉,“孙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安的什么心,不做近侍也想每天都见到主人,真是缠人的家伙,不过,如果主人愿意在本丸露面,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唉,或许这就是类似于嫁女儿的心情吧。”
“哈哈,真是够矫情的,便宜岳父大人。”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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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清晨,审神者房间内。
审神者站在穿衣镜前,先是时不时整理一把早就没有半点褶皱的领口和袖口,然后反反复复地将绯袴腰间的蝴蝶结拆开又系好,系好又拆开,无论怎么系都不舒服似的,身后的三日月宗近走来,对她说:“紧张吗。”
“是、是有点……但是就一点点!毕竟待会就要露面了,我担心大家会……”审神者紧攥着巫女服的袖口,局促地说,“宗近先生,我这样做真的好吗?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本丸,会不会打扰大家的生活……”
“主,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你是本丸最重要的一员,回家又谈何打扰。”
三日月宗近挽起审神者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温柔而耐心地在她脑后结成发髻,插上一根精致的银簪,簪头嵌着一颗打磨成新月形状的月长石,垂下长长的紫藤花流苏。
“主不需要有任何顾虑,这座本丸正因你而存在,所有的刀剑无一例外,都深深地爱着你。”
他掀开审神者的面布,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紫藤花流苏随着审神者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被三日月宗近捧在掌心的脸颊染上绯红。
“走吧,别叫他们等急了。”
近侍孙六兼元捧着满怀的桃花枝站在门前,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审神者出门,便送上一枝桃花,微风吹起审神者的面布,略施粉黛的面庞明丽动人,波光流转的眼眸笑意盈盈,孙六兼元垂眸凝视着她,直观地感受到,何谓“人面桃花相映红”。
感受到他比往常更加热烈的目光,审神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勾住孙六兼元的小指,第一次穿巫女服有些不适应,第一次在所有刀剑前露面十分紧张,但若能感受到信任之人的体温,即便是她也可以充满勇气。
对于她的小小心思和期待,孙六兼元心中了然,便大方牵起她的手,走向桃花繁茂,人声熙攘的庭院。
【后日谈·与长义的初次约会】
为了感谢加班写报告的山姥切长义,审神者主动约他去商业街的西餐馆共进晚餐。
下班后审神者如约来到餐馆门口,看到西装革履还捧着一束玫瑰的长义目瞪口呆,知道的只是来吃顿饭,不知道的以为是求婚现场。
长义表示因为是初次约会所以想更加正式,然而审神者压根没当成约会,只当是和家里的哥哥(弟弟?)出来吃饭,顿时汗流浃背如坐针毡,还好来之前补了个妆,今天穿的衣服也不是特别休闲随意,不然浪费人家一片真心该怎么办。
【后日谈·不能说的秘密】
审神者很好奇,其他刀男有没有和孙六一样怕痒的。
路过庭院,看到有个人头上蒙着则宗的菊纹羽织,靠在柱子旁边打瞌睡,是南泉吧,审神者想,她经常能见到南泉随地睡得四仰八叉,则宗看到了会贴心地给他盖件衣服,于是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蹑手蹑脚过去,对着“南泉”腰上的痒痒肉一通输出。
理想中南泉猫嗷嗷叫一蹦三尺高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羽织下伸出一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把她拽进了羽织里面。
——有粟田口的短刀在廊下目击神情恍惚,满脸通红,头发像鸡窝一样蓬乱,身上披着菊纹羽织的审神者,好奇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像受到很大惊吓一样用力摇摇头,一溜烟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