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日渐清晰的感知中,我听见了过去那些战团同伴们正在因为痛苦而哀嚎的声音,看见了那些不幸被亚空间捕获的灵魂正像是培养基一般生产那些用于星球异变的血肉造物:他们因为痛苦而产生的哀嚎变成了笼罩了整个天际的云雾中的闪电;他们的五官正永不停歇地钻出那些过去寄生在他们身上的寄生虫;而他们的四肢和躯干,似乎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将肉变成此刻的泥土,将血液变成此时的云和雾;而位于躯体深处的内脏,此时已经变成了腐烂的物质,像是在生长着什么。】
【那些诡异的物种和虫群一起包围了我们。我们退无可退,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战斗是唯一的出路。作为一个人,我感到极度的愤怒,我和苦修士,和那些尚且幸存的超脱者一起朝着他们冲去。】
【在战斗的间隙,在我冲上前抵挡住一只虫族对我的同伴的攻击时,我才发现我们中竟然还有一位【史官】——一个正拿起爆破武器的战士,一个被道途禁止使用武力的超脱者。他朝我感激地笑了笑,随后让我把他扔到虫群的更深处,像托孤一样给了我他的记录册。】
【在我确认他到了他该到的位置后,一场灵能风暴伴随着爆破声刮起,一个本该用于惩戒违反道途职责的灵能手段却成了我们突围的关键。】
【在那之后,我们开始主动猎杀我们的同伴用于食用。亚空间藏得太深,以至于除了我的感知外缺乏其他有效的手段防止我的同伴因为过于旺盛的人性而产生的潜在异变。因为亚空间的污染,只有在一个标准时内死亡的同类遗体才能被食用。我当了一个提供肉食的屠夫,而苦修士并未对我的罪恶有任何表示,他依旧沉默着,和我们一起前往下一次战斗。】
【在一次次的袭击下,在我一次次的猎杀下,我身旁的同伴已经渐渐少了很多,但相比起其他区域的战团,我们还算人多。】
【苦修士在生命的最后和我说了些话,也坦白了锚点的真相。他告诉我:锚点需要我们和虫群争夺,我们杀虫族所在白昼累积的灵能,它们杀死我们所夺得的灵能,两者就像是拔河的两方,在有限的时间里判断锚点的归属的特异点更偏向哪一方。】
【在那个老头拒绝我动手杀了他之后,他就急不可耐地冲向虫群,就像他所崇拜的昼之王的化身一样,像是颗恒星一般的爆发。】
【固执的狂信徒,他明明从我口中得知阿兰德已经逝去,但却仍旧保持了属于他们时代的、让我难以理解的信仰。他没有半刻犹豫地选择自我牺牲,就像我之前遇见的所有人一样,在死亡的瞬间,在我的眼中,变成了在灵能意义上的比恒星更耀眼的天体。】
【而艾德蒙·唐代斯不过是他们的陪衬,一个让他们得以自我牺牲的工具……即使我毫无保留地战斗,即使我一次次地冲锋在前,而可憎的命运依旧让我活了下来,让我这个最初因为仇恨才得以存活的傀儡浑浑噩噩地得到了帝国的报酬。】
【这可真卑劣,他们因为自我牺牲变成了历史上的圣人,而我,哈——一个罪该万死的屠夫,一个食人鬼,一个压根不在乎帝国统治的狂徒,我活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我干了什么,却甘愿留下我在这个物质宇宙里。那个还没向他暗恋的人表白的开朗懦夫,他难道指望我代替他取得他渴望的荣耀?那个表里不一的白昼苦修士,那个知道白昼和永夜是死敌的灵能使者,难道指望我一个憎恶伪神的人去帮助白昼?】
【我早想死了,在我目睹那些单纯的家伙自我牺牲以后。】
【他们都死了,那些编号758、759、770、785的战团的人都死了……整颗星球,好几个战团的战士,只有我这个看起来最该死的人活了下来。】
【而我们因为超光速跨越的时间却被定义在了过去,我那些不同时间段的战友们在【史官】的记录下,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但我却觉得至少我们经历的那场战争应该被记载,被传颂,被世人认为是一场团结了多个时间段的伟大的战斗。】
【然后我就得知我的战友被定义为了叛国者,白昼的猎狗告诉我为了避免极其微小的亚空间感染风险,他们需要隐瞒真相,以及,摧毁我们曾经和虫族战斗过的证据。我不知道我那时是什么表情,我只记得我在笑,我像是疯了一样地狂笑。】
【我看见了历史书写的他们的结局:】
【758战团,那个不敢表白的小伙所在的,在时间段上比我早50年,因为虫族诱惑叛乱。】
【759,比我早100年,因为亚空间蛊惑而背叛人类。】
【770,在昼之王阿兰德尚未逝去的年月,因在亚空间遭遇奥斯塔·卡斯失踪事件,投靠亚空间未知势力。】
【785战团,我所在的,因为亚空间而接受了危险思想叛乱。】
【我问他们:“即使我是永夜道途的人,你们也愿意给我授勋?既然为了消除风险,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我真切希望伪神足够理智,为了确保这个时间段的人类,在我这个存活者知道这些后,在满足了我对我的同伴们结局的好奇心后——祂能赐我一死。】
【他们告诉我说,那是白昼之主的旨意,为帝国而战者,不论身份都应赐予奖励。而我那些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呢,他们不也是为了避免帝国的人民受到伤害而战的人?大多数人比我更该活下来,绝大多数人也会比我更愿意接受施舍。】
【我接受了本该属于所有活下来的人的爵位,然后把我的领地设在了我曾经改变过的星球上。】
【命运从未青睐于我,这次也一样。】
【那颗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完全措施的行星,那颗我以为寄托了我的理想的行星,此时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摸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和我曾经切身经历过的战争一样。】
【什么都没了,我们过去的理想,我们过去立起的纪念碑,我们过去建造的道路……仅仅两个标准年左右,他们全都忘记了,只记得有一个昙花一现的独|裁政体,一个名叫荷鲁斯的暴君。当我走在这颗行星上时,他们还在欢呼着:“艾德蒙打败了荷鲁斯。”】
【将我送到这颗行星的猎人甚至友好地对我解释道:“唐代斯伯爵,您有所不知,在这颗星球上,曾经有了一些背叛帝国统治的行为——这可多亏了奥格,我们的队长,他亲自动手抹去了那个危险思想的痕迹。您现在可以放心地在这颗星球上享受了。哦,对了,那个组织的领袖似乎被历史抹去了,您如果遇见请多加小心……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的口才。我们把他称呼为‘教唆者’,我们认为如果是他借用那个危险的理论,或许足够有威胁整个星系的可能。”】
【在我的传承记忆里似乎并没有关于永夜的力量会导致历史出现谬误的情况。】
【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史官给我的记录册,我翻了翻,我记得这里本该写有密密麻麻的星际语,但出现在的却什么都没有。】
【唯一能证明他们存在的,唯一能证明他们崇高的意志的证据——似乎只有我的记忆。】
【我经历了两个标准年左右的战争,我经历了友人的不断离去,我可以选择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了结我的性命……然后假装我和他们一样崇高地死去了。】
【多么宁静啊,我深深渴望的甜美死亡,在我归来发现一切都如同之前我所见的那样无趣的时候。我多想和我的同伴一起沉眠在永寂的领土,我当时是多想……和他们一样地带着战死的荣耀死去——而不是接受这一切,而不是作为唯一一个苟活者在这里忍受那场战争被污名化的愤怒。】
【但我过去的同伴偏偏鼓励我活下去,我已经选择了答应他们的要求,所以我选择一来一开始就支撑我活下去的仇恨。】
【仇恨将我从死亡的欲望中拖拽了出来,它就像是牵着傀儡的丝线一般让我继续活着。我恨杀了我的双亲的法斯兰德,我憎恶着隐瞒真相的伪神,我甚至开始对帝国的政体抱有仇怨——即使那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似乎比较合适。】
【为了复仇,我亲自让边缘星系一半的人口通过意识上传装置自尽,而我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丝悔过的迹象。或许在接下来的几年的某些瞬间里我在为此感到内疚,因为我曾经拥有的那些尚未被时光长河冲刷殆尽的道德教育。】
【而那些悔恨大抵也不过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的伪善,就像过去的那些白昼道途的警卫一般。唯一我敢确认的是,我现在做的和那些虚伪的美好情感完全无关——我只是为了我的复仇。】
【亚空间让我一生都执着于那东西,也让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从仇恨中脱离,我将会怎样生存。过于偏激的爱恨铸就了艾德蒙·唐代斯这个影子,他就像是我现在戴着的面具,一个隔绝了过去和未来的高墙。】
【我离不开艾德蒙·唐代斯这个影子,他是我的锚点,是我唯一敢确认我和那些亚空间生物还有点区别的参照物。伯爵离不开支撑他前行至今的恨,但他仍然给自己留下了一些希望——他在一次次的试探中选择相信人性之美,更相信所谓的救赎。】
【伯爵遇见了属于他的导师,但我在绝境中却只在一声声呼喊中召来了永夜的投影——我和死亡做了交易,在那一刻,我清晰地明白了我未来的使命。】
【永恒不变的死亡对我来说应该算作救赎,但我清楚我终究无法做到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的那一步。救赎像是个讽刺的笑话,对我来说,在一场谋划中死去也比失去了复仇的目标好得多。在我心中熊熊燃烧的恨意把我一次次地从死亡的命运中拉起,直到现在。】
【我以为杀死法斯兰德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但却成了让我放弃它的关键。】
【我之所以在最后放弃,不过是因为我发现法斯兰德死在了我的前面。在最后和他的交战中,我发现那不过是一具空壳——这让我终其一生的准备看起来像个笑话。】
【我借着永夜的力量让濒死的法斯兰德恢复了短暂的理智,在和第七军团军团长的交战中,我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现了那一点:杀了我的养父母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被亚空间操控的傀儡。法斯兰德不过是放任了这一点,那只老狐狸在谋划一些更深层面的东西。】
【我的仇恨,我的挣扎……不过是暗王和亚空间博弈的一点调剂品。】
【我知道暗王需要一个能勉强承担祂力量的容器,而这也将是我最后的筹码。】
【一个象征复仇的狂徒将会试着做一件代表了救赎的好事,这就是我的答案。比起在失去了仇恨后苟且偷生,我更希望我死在一场战斗中,就像他们一样。】
【我很抱歉,艾德,我或许会让你错失回家的机会。你和我最初的性格出乎意料的相似,我最初确实想试着利用你……但我最后放弃了,你是个该死的好人,一个过于天真的蠢蛋,作为一个稍微有些格调的罪犯,我不会对你出手。】
【我有时在想,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你是否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意识转移技术的双方必须具有某些明显的相似点,除了我们之间有些相似的外在,我想或许还有性格……或者说思想。】
【如果你失去了这段记忆,如果你还在这个时代,你就好好享受来自白昼的贵族待遇;如果你还记得什么,你就该对我不算单纯的牺牲有点感觉,给我更加珍视你活着的时间。就像我过去的同伴对我说的一样。】
【永夜道途只会有一个象征着复仇和背叛的暴徒——荷鲁斯·卢佩卡尔,那个在另一个世界观不同的星际故事里面的角色,这个有养父母单纯认为是象征着荣耀的名字。】
【别和我抢,艾德,有我在你不可能踏上永夜的道途。】
【好好在和平的社会里生活,艾德,做你想要做的工作,探索你喜欢探索的未知,祝你好运。】
【我想你比起他们,我更仇恨亚空间,所以我放弃了现在似乎唾手可得的复仇。你可以开始笑我了,笑一个到了最后才发现他最重要的敌人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