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谁救的你。只是恰好,你睁开眼见到的人是我。”
蓝玉烟知道苏丝弦与她那段遍体鳞伤感情的开始,大概是因为这个乌龙事件。
本该等到她们的感情不再需要以此为基石时再出口的话,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如今说来无伤大雅,倒也不算太迟,只是苏丝弦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面上的血色连同眼神都冷得可怕,像是被人扼住了灵魂猛地往外一抽,徒留下一具既无释怀也无愤怒的空壳。
“你哪里不舒服吗?”蓝玉烟的手尚未打上她的肩膀,便被苏丝弦以一个后撤步谢绝了帮助。
镀金龙头里哗啦流淌的清水在石盆壁上击成白沫,苏丝弦捧着一汪水将脸埋在掌心。恍惚间,凝结的记忆在水中舒展铺陈开来。
泳池温热舒适,却任凭身躯失重下坠。她费劲睁开被水煞疼的眼,看着万年不变的蓝白校服包裹着如同银鱼般向自己而来的少女稚嫩的身躯。闪烁着亮光的胸牌,标注着与自己同届的数字。
正当她为那张模糊的脸而心慌不已时,一道尖利的嘶吼顺着水波,涌入她软塌的四肢百骸。
“她不会游泳!”
是沈星川!苏丝弦猛地睁开了眼,双手紧抓着岩台石盆边缘疯狂咳嗽起来。
不可能会是她!她那时候应该在英国了,怎么可能会在学校,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从泳池里救出来。
再说,她出生时腿部便有缺陷,当时沈老太爷找了许多国医圣手为孙女医治,不少人是见过的。
来不及多想,她只想赶紧验证这个荒谬猜想的正确与否。
先是点开文愿的微信,在名为同届自取的朋友圈里,将各班毕业照细细翻了个遍。
一无所获的她又给高中恩师去了个电话,托人看看是否有哪位与她同届的女同学是退学或者转校了,因而并未与她一起毕业的。
单听她略带焦急的语气,老师并未多问,挂了电话便去翻起了成年旧档。
脸上的水珠好似携着血色点滴落下,当她回过神来时只见到镜中自己那张惨白无措的脸。
已然无暇再去外貌管理,她只想回酒店房间去,到安静的地方等待答案。
拖着沉重的步伐刚走出门口,便有侍者为她递上一方手帕,躬身发出邀约。
“女士,我们小姐想请您喝一杯。”
这位与Rothschild有着几代姻亲关系的Spencer家族小姐,无疑是店主不敢怠慢的贵客。
她轻轻一点,空运到此的酒水便跟不要钱似的落满了这个地中海沿岸风光明媚的休闲小镇上的每一寸土地。
十余年间,她们会面的次数并不算频繁。多是隔着百转千回,做个点头互道声好的面熟之人。
“如果你打算假戏真做的话,请随意。不必刻意通知我,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
苏丝弦交浅言深说的坦诚,不用细想Spencer小姐便知道她这是在套话。
侍者便举着醒得正到好处的Romanee Conti为二位女士斟下,葡萄酒液在灯光下散发着芬芳浓郁的花果香味。
将酒杯捏在手中,Spencer小姐方才开口:“如你所见,她的能力、相貌、才学足以让人相信,只需微末之时的一点投资,这个人便会在未来给予你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而我的祖父也正因此,方才同意我邀请她成为家族的一员。”
说话间,Spencer小姐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着对面的人。
到底是几代清贵娇养出来的人,苏丝弦品葡萄酒的姿势一如欧洲贵族般优雅,连在杯沿留下的口红印记都像极了定格的电影海报。
“伦敦总部、华尔街,多的是职位等着给她做跳板。在可以完美避开国内压力和祖父开出的丰厚条件下,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唇上的残液,Spencer小姐毫不避讳地用灰蓝色深眸直勾勾看人。“但她却选择了去荷兰,数帆船桅杆顶上飞过了多少只鸟。”
紫罗兰与玫瑰的香味萦绕鼻尖,苏丝弦没着急接话。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酒瓶的年份数字上。应当是有心,这支十三年前的藏品与她们婚姻的年岁同等。
那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大好年份,只是珍品早开有些杀幼的惋惜。若是能耐得下心思等个十几、二十年,怕是才能要品味到什么叫做天公作美,余韵悠长。
“没有竞争上岗,她不是你唯一的选择吗?”Spencer小姐将她们首次相遇的旧事重提了一番。
“不过是联姻,跟谁都是一样的。”
开了瓶的红酒放不住,转过今夜便再无香味。苏丝弦举杯向大方慷慨的东主致谢,将杯中剩余的酒水饮尽。
演戏嘛,真假参半的时候最容易叫人信以为真。Spencer小姐的双眼视力尚佳,能不偏不倚地将这对名义上走着商业联姻,背地里暗戳戳搞纯爱的人心看清楚。
因而,当沈星川拿着原始股与分红央请她充当这个不讨喜的角色,好在某些必要的关键节点起些作用时,她是不想参合的。
这人明明有条更为简单的路不选,偏要披荆斩棘的去寻捉摸不透的情爱便算了。叫自己做这个刺挠玩意儿,就有点过分了。
单凭她们那拙劣到能叫人一眼看透的演技,只需苏小姐那双漂亮眸子轻抬,挂着泪珠这么一问,万般皆是无用功。
但那时沈星川却格外确切的答道:“她不会问的。”
最终她答应了下来。一则这人给的实在太多,而她恰好有些求不得、放不下的受虐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