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至深的画面偏偏被这人的一句话给打成了滑稽段落。
隔壁床的蓝色床帘哗啦一声拉开了半边,俞免双手换在胸前,勾唇笑得灿烂。只可惜脚上多了个绑着漂亮蝴蝶结的石膏,给她的闪亮登场里添了一丝滑稽。
“表姐,好久不见啊!”
呼叫铃响了一分钟后,陈默比护士来的更快。
她显然是刚下了台,只在墨绿的手术服上套了件白大褂便匆匆来了病房。好在医院的暖气还算充足,能由着她在寒冬腊月的日子里这般折腾。
她在床位旁的免洗凝胶上按压了几下,给手掌做了消毒后,仔细检查起沈星川的状况来。
见人连一眼也不稀得给自己,吃足了狗粮的俞免悄默声的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拿着拐杖寻摸起来床底下的拖鞋。
一脚刚踩到地上,便听见背对着她的陈默开口道:“他们那边有医生和护士在。”
俞免没理会这等逆耳忠言,依旧我行我素。只可惜一步也没迈出去,便被人堵在了起跑线。于是乎,两床间隔的小小通道里二人开始里你来我往。
沈星川对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有耳闻,而苏丝弦这个旁观者倒是门清的很。她毫不客气地拿起俞免的热水壶往保温杯的温水里掺了点热的。而后,取了跟吸管放到里头,递到沈星川嘴边,示意她小口小口喝点。
沈星川极为顺从地叼着吸管,一面吸入生命之源,一面微眯着眼细细观察起这位医生来。
那是极具川渝特色的长相,与陆大编剧同属一类。身材高挑,面容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深邃。像是永存于朝阳初生前,笼罩在灰蓝天幕下的树,冷冷清清。
她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显得格外的专业:“你骨折了需要静养,不然好不了。”
“关你屁事。”在旁人面前尚能装上个教授老师模样的俞免,此刻丝毫不掩饰。陈默低头在病历上写着批注,手中笔锋未有一丝停顿。便是被恶语相向,也依旧眼也不抬的说道:“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拄拐站着说话着实累,俞免坐回床边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模样:“那我可真是有天大的罪过了。”
陈默没有与她多作纠缠,只从兜里拿出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纸来递给苏丝弦,叮嘱了几句后,便迈步离开了房间。
“给你俩一个抱头痛哭的机会。”俞免拽的二五八万得下了床,一瘸一拐的出门时,扭过头看着苏丝弦,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不用太感谢我。”
苏丝弦懒得理他,甩了一个滚的眼神过去。
虽然眼下时间迟了,但苏丝弦依旧不知从哪里端了半碗皮蛋瘦肉粥来,默不作声地一勺一勺喂给了她。
而后便是刷牙、洗脸、擦身这一系列琐事。沈星川如同木偶娃娃一样,被苏丝弦一个不想多言的眼神封印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在极为配合的做完一切后,百无聊赖的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发呆。
啪嗒一声脆响,房间只余下了一丝门缝里投进来的光线。
沈星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聚焦能力稍稍欠佳的双眼有了一瞬的模糊。多年的习惯告诉她,这是熄灯睡觉的意思。
折叠陪护床贴着床榻摆放,她们之间只余下了一层漆黑如墨的床帘。苏丝弦坐在床上盯着这片黑暗良久,终究伸手将它撕开了条缝隙。
医院的床还算宽敞,却如何也不能让两个成年人平躺开来。她侧着身子装作一张薄薄的白纸,想着这般便可悄无声息地落在沈星川身旁。
和十余年来的数千个夜晚相同,她们抵足而眠。毫厘之间,稍一动作便能触摸到此心安处的热源。
她知道沈星川没有睡着,没人比她更熟悉她睡着时的呼吸频率。她踌躇已久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事到如今却也只有三个字。
“沈星川。”她开口轻声唤道。
乘着那人轻轻转动脖颈的间隙,苏丝弦撑起了半边身子,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们的额头轻轻相贴。
自然垂下得三千青丝聊做珠帘,隔绝外界风雨。沈星川的眉头倏然展开,她无需费劲便可看见那双满含委屈又欣喜的双眸里翻涌而起的水雾。
“你……。”苏丝弦隐隐感到一丝熟悉的感觉,却不敢将心中已有的猜测问出口来。
沈星川看了她良久,感受着或轻或重的呼吸彼此相交。饶是开口时连说话都带着些吃痛的喘气声,她也尽力用自己能发出的最为清楚的字样告诉她这个消息。
“是。”
苏丝弦深吸了一口气,将脑袋挪到她的颈窝,一手探进被子里轻轻环住了她的臂膀。
她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汪湖水,柔软微凉却又这般地容易转瞬即逝。她下意识想用尽全身气力,又担心她的易碎。克制着拥抱的力度,倚靠的重量,却控制不住的将积蓄了几个日夜的泪水,在一瞬倾泻而出。
是的,沈星川回来了。带着记忆与血肉,完完整整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