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茶台上的水壶正打着长串的呼噜,沈星川自动过滤了自家小朋友的威胁,将水注入醒过一回的茶叶之中。不多时,公道杯里便生出了金黄的香液。她为自己倒了一杯,置于鼻腔下细细评鉴。袅袅雾气围绕身前,让她像个得道成仙的慈悲之人。
“没关系。我依然可以在她看见成绩单,连夜坐飞机回来打你小屁股的时候,见到我老婆。”
薄薄雾气氤氲了镜片,不多时悄然散去。那双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眼睛,让沈初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恍惚间,她觉得那个能将自己心思一眼看透的老沈好像又回来了。
沈星川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一贯称呼是夫人。体面到每次一听她说这个词的时候,苏丝弦都觉得自己跟她穿着中世纪的华服,在演百老汇的舞台剧。
像老婆这种极具专属和指向性的词语,从沈星川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口中说出来,总有这么两分不可思议。
小朋友扁着嘴:“没爱了!你怎么忍心对你可爱的女儿见死不救呢~”
“这不是正在拯救嘛。”沈星川将那叠写满解题思路的试卷往某只小阿斗身前推了推。
眼看卖惨无用,今日难逃一死。小朋友索性抓了今天最后的一根棒棒糖堵住自己的嘴,哼哧哼哧坐起来写题目。
沈星川怕打扰她,拿上手机关了扩音,起身到了落地窗旁的小沙发上坐下。
天气较前几天暖和了不少,庭院一角仿照日式的造景里,两只鸟雀正在翠竹枝干上歇息。惊鹿的筒中蓄满了昨夜凝固的甘霖,此刻正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苏丝弦见自家小朋友的哀怨声停了,一时对这便是失了忆,也照样能把孩子宠上天的人今天为何改性的缘由来了兴致。
“怎么突然做起严母来了?”
“她说,你一定会想见她的。所以,她要努力地去见你。”
“你瞎编的吧。”苏丝弦笑了,就沈初蔚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能自觉努力的人。自己那点小恩小惠的诱惑,可没到能让她废寝忘食的程度。
“但凡方圆十米内有个零食、电视、游戏机、手机什么的,我们的宝贝女儿那魂都能被勾过去。”
“都收拾干净了。”沈星川瞥了眼堆在脚边的零食筐,接着说道:“现在桌上除了学习用具外,就只有我刚泡的一杯茶。”
苏丝弦一拍脑门,仿佛看到了最后结果:“你现在回头去看,她一准在偷喝。”
沈星川一扭头,果然收获了一只狗狗祟祟将手伸向茶杯的沈初蔚。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对着电话轻叹了声:“知女莫若母。”
就知道会是这样!苏丝弦无语仰头望天,思考着她们是否该换一种教育方式。可转念一想,若是她们离婚了,怕是会更舍不得对孩子说上一句重话。这要是到时候孩子成了个捧着金山银山傻白甜……。
“啊!”
这次沈初蔚的尖叫,可比上头几回假模假式的撒娇卖惨真实的多。苏丝弦的心提了起来,想着她可别是学习太苦,哪里不舒服了?忙将手机拿近了些,却听到了如下对话。
“老沈!你喝的什么茶?比我的命都苦!”
“苦丁。能散风热,清头目,除烦渴。挺适合你的。”
苏丝弦下意识觉得舌头苦到发麻:“沈星川,你可真是太坏了。”
沈星川看着孩子跑向卫生间的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背影,笑着回道:“有吗?”
这一套诱敌深入、请君入瓮的丝滑手段,果然某人的腹黑毒舌是从小练就的。
“你给他买了年二十六的机票吧,我那天收工早,刚好去给村长搭把手。”
手机搁在耳边,沈星川的目光随着两只鸟雀在竹叶间跳来跳去,看一只小雀娇俏地用小脑袋去跟对方毛茸茸的脸来一个亲密接触。不多时,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好。”
那是村长儿子办婚礼的日子,苏丝弦料不准沈星川是否还记得,她又不好直接明着问人来不来,倒显得自己有些别的什么意思似的。于是便有了前一句赤果果得提示,想套出点信息来,谁知道这人跟自己玩上欲情故纵了。
思索片刻,苏丝弦选择再次提醒一下某人:“那个……村长托我问你。”
“嗯?”
沈星川的回答又是一个字,苏丝弦再次陷入了踌躇,唇抿得一阵红一阵白,脚不自觉将河岸的石头往小溪里头踢。
等到小溪旁的石头子儿都快给她用脚往水里踢出个堤坝来了。苏丝弦放弃了,她握着有些烫的手机,清了清嗓子,决定一句话了事儿。
竹叶上的水珠顺着收集管道,汇聚成一条涓涓细流。自竹导流出汇聚到惊鹿的竹筒之内,在午后的阳光下,如同闪烁着七彩碎芒的银河。
沈星川并不着急,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水满。听那两端平衡被打破,竹筒的一端迫不及待的敲击石头,发出的“咚”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