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们那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偌大的观影厅里,只稀稀疏疏的落座了几个人。
她们坐在一个角落的座位上,沈星川看着手机上沈初蔚发来的入场消息,对苏丝弦点了点头。
二人这才放心的靠在椅背上欣赏起电影来。
龙标过后,是长达一分钟之久的黑屏。
电流的嗡嗡声一瞬即逝,震动的手机叫醒了黑暗中沉睡的人。那人挣扎着抬了几下眼皮,忽明忽暗的屏幕上终于见到了一片亮。
乡村大巴车那被灰层包了浆的窗户玻璃,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衣服在上头擦出了一条细长的干净区域。
乡下的路癫的足以让人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这块区域却总是能刚好能框住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如死灰一般的眼神。
大巴驶过一块高地,不远处大海的波浪只一瞬划过少年的眼,却让这片死水重获生机。一切的声响、颜色、气味瞬间绽放。
车厢内。句句脏字的电话、男人裤脚洗刷不净的黄土尘埃,劣质的染发膏味道从中年女人的卷发上溢出。
他叫小宋,最讨厌白色,最喜欢蓝色。得了艾滋,命不久矣。所以选择来到这片能看见海的地方,完成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部小说。
由于这个过于吓人的病。即便小宋愿意将这半年的房租加到帝都的水准,也没人愿意将空置的屋子租给他。
在村长的帮助下,他见到了愿意将房子的二楼租给他的人:一个刑满释放的前科犯。
没人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也没人想去问。总归在他出现时,村里的破落户、街遛子们都觉得自己的腰板硬了几分,得以用平日难得用上的眼神在背后指指点点。
但对于小宋来说。他俩一个病人一个犯人,谁也别笑话谁。屋子在村子的最角落,人在镇上的工地打着零工,早出晚归。一切的一切都十分符合小宋的需求。
这对不得拜的街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能依靠屋内唯一的一条大黄狗了解彼此的消息。
早上,狗叫一声,是男人出门了。晚上,狗叫一声,是男人回来了。
然而,一场暴雨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转折。
男人急匆匆的回来蹚水救灾。刚一进门,便看到大黄用脑袋将小宋好不容易抢救出来的物件拱到水里,而后颇为惬意的狗爬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小宋。
一个没忍住,男人的扑哧声钻进了小宋的脑袋。
生死看淡的小宋不知哪根经被挑了,国粹张口就来:笑屁啊!被淹的是你家!
男人也不打算忍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而后,就像是上了油的自行车一般,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多。
小宋不敢跟他聊过去,男人不敢跟他谈未来。索性,他们将重心放在了现在。
天气好时,他们会坐着小破船出海钓鱼、在深夜去爬那座叫做望海的山,看着红日从海面上升起。
男人说村里以前有个习俗。每当夏天要结束的时候,村民们会在晚上驾着船,到海中央去放烟花。就像是……。男人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小宋笑的眯了眼睛:就像是像是星星飞到了天上,又落到了水里。
男人连连点头,初升的太阳暖暖的照在他的脸上。
镇上又有人要修房子了,男人恢复了起早贪黑的作息。
而小宋也敲完了最后一个字,让服役十年的电脑正式宣告退休。他摇了摇药瓶,数了数里面和这个夏季一样所剩无几的药片。
像是狗会在生命尽头离开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安静等死一样,他突然想要离开了。仿佛只要他离开,这片海域的夏天便永远不会结束。
但是,他又很想看一看那像星星一样的烟火。
于是,在决定离开的前一晚,小宋背着行李独自一人爬上了望海山,看着大海被黑暗吞噬。
他感觉海水像是沥青一般,自他的耳朵和鼻腔灌入。刺痛又粘腻的夏季,桎梏住了他的整个人生。
在他即将转身的瞬间,海上倏然亮起烟火。就像他说得,是星星飞到了天上,又落到了水里。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男人穿着洗到翻毛边的白衬衫,毫无芥蒂的向自己伸出了手,声音醇厚得如同大提琴:你好,我是你的房东。莘海。
自己愣了数秒,才颤巍巍着指尖,将手递过去:“你好,我叫宋燃。”
我叫宋燃,最讨厌白色,最喜欢蓝色。这个成天穿着白衬衫,叫莘海的男人,点燃了海,照亮了我生命中的最后一眼蓝。
片尾音乐适时响起,之后便是拍摄和制作时的一些小剪影。
听着第一声哼唱时,沈星川看着苏丝弦戴墨镜的手顿了顿。而后,她便在后期音乐负责人的姓名表上,看到了蓝玉烟的名字。
不知是因为片尾的音乐太过沉醉,还是早已被这文艺调调的电影哄的半睡不醒。本就不多的观影群众们都打定主意,直到字幕上的制作人员名单全部放完才肯起身。
“我先去开车,待会儿在那个路口碰面。”苏丝弦轻声说道,而后她们擦肩而过,各自离开。
“宇宙里一定存在熊熊星球!”沈初蔚拿着熊熊历险记的纪念贴纸傻笑,丝毫没有困顿的样子,像极了刚才的追星一族。
“啊?”
“都是因为你不相信光,熊熊超人才不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