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悦己事不关己地啧嘴,摇头叹道:“那怕是找不回来喽,现在的骗人手段快准狠,前脚给你骗走,后脚人家就转移了钱财,区区一百金,衙门是不肯派人追查的,案子甚至不保证给接的喏。”
听到这话,水德音方才敢试探着反驳两句:“瞎说,当官能不为民做主?衙门肯定能给我追回来,一百金可不是小数目!”
戚悦己嗤笑:“保不齐一百金追回来会落到哪个人的手里,是谁讲,‘嗷呦,陈鹤是个女人,女人没得男人当事,江宁落在她手里迟早生大乱’。”
还能是谁讲,水德音讲的呗。
“呸呸呸!”水德音爱乱说话又胆小,连忙澄清着,仿佛和老头们凑在一起胡说八道的不是他:“哪个不想活的敢这样讲布政使,要是让我遇到,定然舌头给他拔下来泡酒!”
戚悦己对着茂盛的绿色盆栽讽道:“常骗人的人总会把自己也骗进去,小心出口成谶喏。”
水德音噎了噎,浑然不认为那是在说自己,附和了声:“讲的对!”
这不要脸程度,倒是反噎了戚悦己一下。
水图南议事将近整日,此刻还没用晚饭,又累又饿,没心思在这里看水德音胡搅蛮缠。
她捏捏鼻梁,道:“好,一百金,无论如何,我给你追回来,其它的事,概与我们无关。”
“那不行!”水德音怕孩子们不管他,伸开胳膊拦在大女儿面前,理不直气也壮:“我的损失不止一百金。”
“我说过了,只问你最后一次,你讲一百金,那就是一百金,多出来的不关我事。”水图南说着起身,绕过水德音往外走,“悦己,走了。”
戚悦己大步跟上,眼见着女儿们毫不犹豫走出厅室,水德音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害怕。
他连蹦带跳追出来,追在女儿们身后号啕大哭:“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不管我好不好,我的女儿们呐,老爹爹错了好不好……”
水图南:“……”
戚悦己:“…………”
挤在窗户上看热闹的一颗颗脑袋:“???”
“大女儿还是新任的商会会长呢,”立马有人这般指指点点,“连自己亲爹爹都不管,还当什么会长,德不配位,回家生孩子去吧。”
戚悦己握紧了拳头,被水图南拉住手腕。
那是帮老头老太,你生气了,他们说你年轻人开不起玩笑;你动手了,他们正好讹住你,无穷无尽地赔钱,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找你赔钱;你要是过去同他们理论,那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让你陷入自我证明的怪圈。
水图南走到屋檐下,冲着略显空荡的院子,大声道:“水某好歹半个官身之人,若有人毫无证据污蔑诽谤,流言蜚语恶意中伤,我必和他去衙门分说个一清二楚!”
说完,转头对水德音:“三日后一百金给你送来,其它的我概不负责。”
听见这几句话,被奉老所伙计们劝回各自房间的老头们不乐意了,纷纷从屋里走出来,争先恐后质问水德音。
“一百金里有我的八千两吗?”
“可有我的二十金?”
“我被你骗进去三百五十两的,那是我养老钱呐!!”
水德音抬手挡住半边脸,缩起肩膀往二女儿旁边躲,试图躲开那些老头带着血债般的纠缠。
戚悦己故意闪开身去。但凡和钱扯上关系,没一个好解决的。
走出奉老所大门,水德音忽然死死拽住水图南的手:“你带我走,南南,那几个老头会弄死我的,爹爹不想死在这里!”
那只手粘腻濡湿,水图南嫌恶地用抽回自己手,强忍下立马去清洗的冲动,道:“天道有轮回,若是你被弄死在这里,岂能说不是你的命?”
“你!我!”水德音语结,门下气死风灯照出他半边颓然绝望的脸庞,少顷,他扑通跌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起来:“哎呦,摔死我了,好疼啊,浑身疼啊,我要死了······”
水图南下意识上前扶,被戚悦己死死拦住,见周围真正没了别人,她问道:“听好,我只问一遍,你那八百金,究竟从何而来?”
水德音浑身一僵,继而为遮掩般在地上打起滚来:“我摔倒了,浑身疼,快要死了呐!”
“老潘!过来!”戚悦己冲街道对面的车夫老潘招手,要送水图南先走。
“哎哎哎!先别走!”水德音一骨碌从地上坐起身,拽住水图南的衣摆下角。
被戚悦己弯下腰大力甩开,扶水图南登上马车后,她半蹲下来对着他鼻子尖用力一指,声低而狠:
“你自己做死做活,休要抹我大姐姐满身污泥,水德音,你欠的钱我们谁也不可能替你还,若想用报官威胁我大姐姐,先掂量清楚你在陈鹤余逢生面前几斤几两,若还想像上回聚众召娼被抓,去找我母亲求救,你看我敢不敢把那八百金的来历,告诉我大姐姐!”
那八百金的来历,于霁尘从中作梗没让水图南查出,怕水图南会疯掉,但为试探戚悦己的真正实力,这位大姐夫“无意中”让小姨子探得了真相。
戚悦己晓得母亲陆栖月是大姐姐唯一的亲人,是故竭力隐瞒此事。
水德音也指靠着大女儿给他带来的荣誉和面子,继续恬不知耻地过老爷的日子,也指靠大女儿将来给他养老送终,他比戚悦己更不敢让水图南晓得真相。
被这样一威胁,他悻悻闭上嘴,又呜呜哭起来。
戚悦己向奉老所院子里的伙计招手,让他们过来带水德音回去,自己追出去缉捕,跳上老潘的马车。
“这种事难缠的很,以后我来处理,大姐姐不要插手了,”她斜坐在车门前,扭身对里面的人道:“你上午让人给我传信,叫盯着点盛恒的盛老板,他从商会离开后,直接去了康有全商号。”
那边有拨从北边来的人,要买粮,粮行挺重视他们,下午姓盛的打听了水会长的行踪后,又把粮行几大商号聚集起来议事,神神秘秘,不晓得在谋划些什么。
说完盛老板的行踪,戚悦己纳闷:“江州灾情才勉强兜住,哪里来的余粮要售卖,要不要,我让人仔细打听下北边来的那些买粮人?”
上午在商会门外的事,戚悦己听说了,她以为还是粮行的人不服她大姐姐这个会长,在闹事。
水图南道:“这件事牵扯的有些深,你莫要插手进来的好。”
“行,我晓得了。”戚悦己毫不在乎自己被大姐姐隐瞒什么,深知大姐姐不会害她。
眼看马车走到街口,戚悦己道:“我先走了,有事你告我说就是。”
她拍拍车壁,不等水图南应声,只在老潘稍微控住马行速度平稳转弯时,麻利跳了下去。
马车行驶的方向与戚悦己截然相反,水图南把后窗帘拉开条缝,依稀看见暮色下的街口,有道熟悉的身影在等二妹妹。
水图南忽然想起来,不日前,她听母亲说,二妹妹的娘戚淼,和位酒楼大厨好上了,大约冬月时候会摆一桌酒,单请家里人过去庆贺,做个见证。
二妹妹和王嫖,而今也关系正好着。
水图南想,挺好的,该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