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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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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月到三月,培养九海钱庄,撤换安州市场,水图南干得是如火如荼。

三月下旬,于霁尘病了一场,因为不适应江宁春来时的天气,迷迷糊糊躺了五六日。

待早稻田里分批插下秧苗,江宁城里,银藤花在庭阁廊柱和粉砖黛瓦间素雅绽放时,于霁尘的身体终于彻底好起来。

这日,水图南到总铺上工去了,懒大王于霁尘一如既往没出门,在院子里倒扣着一个筲箕当陷阱,带着秧秧趴在门槛后面捕鸟玩。

筲箕口下撒有陈谷子,周围有几只瘦麻雀三番五次试探着啄食,眼看它们离筲箕越来越近,等待个把时辰的于霁尘,正卯足劲准备让秧秧拉绳子,好扯掉支撑筲箕的木棍,把麻雀倒扣在筲箕下——

“呼!”地一声破风声响,一名衙门小吏在毕税的陪同下冲进来。

筲箕下的麻雀偷了谷子扑棱棱飞个精光,秧秧嘴一瘪,眼瞅就要哭起来,于霁尘立马爬起来哄:“不逮那些丑鸟了,回头我们到鸟市上买漂亮的鸟玩,还要那种会说话的,好不好?”

会说话的鸟?这个听起来不错,秧秧及时刹轫,用水汪汪的眼睛诚挚地盯着于霁尘,道:“买两只,南南也要有!”

年少时,在为数不多的接触里,阿粱如何对南南,秧秧便有样学样地刻在心里,即便她如今无法理解这些代表什么意思,但她总是晓得,南南和别人不一样,南南和尘尘一样重要。

“哎呦我的于大人,买鸟的事容后再议也不迟,这厢另有他事到了火烧眉毛时!”衙门小吏穿过惊得盘旋乱飞的鸟,急得满头汗,“史公命小的火速来请您过去!迟则要命呐!”

事实上,史泰第的吩咐交待给下人时,压根没有半点着急忙慌的意思,堂堂一州布政使,除非遇见要命的事,否则不会轻易失了端庄和分寸,连走路都不会加快步伐,他只道是事情不寻常,使唤下面人去请于霁尘过来。

可下面的人添油加醋,瞧着上官的脸色擅自揣度,自以为着为上级分忧,想做得出色得夸奖,遂在一级一级往下传命令时,命令内容也越来越夸张。

最后听到于霁尘耳朵里,便紧急得如同史泰第光天化日被杀死在了衙门里。

于霁尘早已习惯那些官吏的此般作风,并依照习惯,给了来传令的小吏好处算作封口,不让他把史泰第找她去见的事说出去。

——当然,小吏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回到衙门敢不按照于霁尘的意思而乱说话,自会有人让他永远闭嘴。

既知官皮们喜欢一惊一乍大惊小怪,在衙门见到史泰第时,于霁尘也并不意外于后者正坐在桌前,和任义村一起对着本文书沉默。

“霁尘来了,”听见有人进来,史泰第坐着没动,招了下手,“过来坐,自己倒茶喝,”说话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桌子中间那本折子上。

待于霁尘在二人旁边坐下,同样愁容满面的任义村转头看过来,用他特有的大嗓门惊讶道:“你怎么脸色白得像擦了粉,病还没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春时起一病,夏过难养回,于霁尘在这些人面前本来就是身体不好的形象,惭愧地开口,声音也虚,有气无力的:“已经好多了,多谢二位惦念。”

而今正是要用到于霁尘的时候,这人可千万不能撂挑子,任义村道:“我那里有根关北永素山里挖来的上好人参,七两七重的,回去时你带上,好好补补身体。”

永素山里的人参,是关北三宝里最值钱的东西,一根二两参便已价格不菲,七两七的可谓至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待说找于霁尘究竟来是为什么事,光是任义村轻易送人参,便已足够暴露出此番事情不简单。

于霁尘仿若浑然不觉那些,受宠若惊地道谢,于任义村虚伪客套了两句。

罢了,史泰第方不紧不慢示意桌上那份公文,道:“曹部堂刚送来的公文,还没在我们手里捂热乎,霁尘呐,你看看吧。”

朝廷的重要公文,依照规矩自然是要先送到总督曹汝城手里,而后再依公文内容和紧急程度,分转给总督衙门下属的承宣布政衙门、提刑按察衙门,或者是都指挥使司。

公文送到史泰第手里,自然是和民政有关,至于公文的内容,于霁尘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这……”于霁尘露出为难之色,忐忑地觑着两个官皮的脸色,“这毕竟是朝廷下来的公文,小人看恐怕不合适,上面有什么事,二位不妨直接吩咐我?”

说完这几句长话,于霁尘便一副要昏倒的虚弱样,按着胸口用力吐纳,这糟糕状态直看得任义村连连摇头,害怕于霁尘当场厥过去。

他倒杯茶递到于霁尘手里:“怎么虚成这样,你先喝口水,顺顺气。”

等于霁尘恢复平稳,史泰第把公文拿给于霁尘,道:“看吧,这里没别人,霁尘何须与老哥哥们见外。”

从史任二人的反应,和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推测,于霁尘已然笃定了公文内容,仍要装作惶恐的样子,战战兢兢认真浏览公文内容。

便在此间隙里,任义村按着桌沿苦恼道:“去年说的是霍君行要派他女儿下江宁,把我们吓唬得不轻,花费了不少功夫去打探那个没什么人见过的霍让,结果呢,结果竟然是霍偃来接手这里的飞翎卫,打得我们是措手不及,”

他两手抓头,烦得要死:“原不知霍君行倒底想干什么,这道公文发下来后,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这个霍偃,就是上面派来的一把刀,一把架在我们脖子上的刀!”

他说完这些,于霁尘也看完了言简意赅的朝廷公文,公文上,东宫大印、季由衷丞相印、户部官印,以及曹汝城批“缓”字后,往下级衙门转的总督大印。

这件事,曹汝城的态度是“缓一缓”,事缓则圆,可公文上几个章却盖得一个比一个红正,红得人眼花头疼。

公文上有同意有不同意,这让人如何是好。

“这个……”于霁尘犹豫着,轻轻放下公文,指尖轻颤,仿佛它重有千金,“曹总督不同意,这事能成?”

被任义村一把抓住小臂,他眼睛瞪得像牛脖子下得铜铃铛:“霁尘,这种时候,你可十万个不能袖手旁观呐!”

被任义村抓着的小臂,明显的在轻微颤抖,这很正常,区区商贾,即便再势大、再富有、再贪婪,面对涉及数万民生的事时,面对上官意见不统一时,畏惧犹豫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于霁尘脸色更白了。

“任兄,任兄!”史泰第撑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道:“你撒开霁尘,着什么急呢,我们有话好商量的。”

任义村这才松了手。且见于霁尘肩背一坍,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端起茶杯喝茶。

任义村大为疑惑,和史泰第对视,后者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史泰第组织着言词,给于霁尘分析曹汝城不同意的原因:“曹汝城去岁到大邑述职,季相没有见他,霁尘可知这是为何?”

于霁尘茫然摇头,朝廷里的事,哪里是一介商贾可窥探而知。

“曹汝城生了异心,这点我们都清楚,”任义村道:“几年来,相府交办下来的事,他都是能拖就拖,能缓则缓,还说什么事缓则圆,其实就是想脚踏两条船,去年朝廷加十五万匹丝绸下来,曹汝城也是不同意的,是我们哥俩一力承担了下来,今年他要是还坚持拖一拖,不出一个月,他头上的总督乌纱,就该不保了。”

“若曹总督走,”于霁尘问,“会是谁来?”

史泰第不说话,任义村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江宁这盘棋,没人下得动,相府已经来信,曹汝城之后,会是布政使暂时接替江州总督之职,霁尘,到时候,整个江州都是我们说了算,你还顾忌什么?”

于霁尘又沉默了,沉默着喝茶。

于是,两位三品大员,两位只手遮着江宁天的官爷,就这么静静等着于霁尘一口一口喝茶。

喝完一杯,任义村立马给续上第二杯,直待眼见着要续上第三杯时,于霁尘放下了茶杯。

她几根手指的指尖,被热茶烫得微微泛红,史泰第暗中观察了,心道于霁尘好生细皮嫩肉,真不愧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这点上并无破绽。

但凡会用兵器或者会点拳脚的人,手上都不会像于霁尘这样干净,哪怕是常年做文事的,手上也该有握笔或者打算盘造成的老茧。

于霁尘的手没有伤疤,也没有老茧,端个热茶杯都会把肌肤烫红。

于霁尘似乎并不晓得史泰第在暗中观察她,她喝完两杯茶,便也考虑好了。

她依次看向史泰第和任义村,惨白着面色,气虚道:“之前二十万匹丝绸生产,共用成年桑树二十万亩,若是换成桑苗,再根据江州各地土地具体情况,则至少需要五十五万亩,才能保证按时生产出二十万匹丝绸,”

越说她的声音越低,有气无力:“大通加水氏的家底,统共是五千二百架织机,十五万亩桑田,若是整个江州推行改稻为桑,大通恐怕吃不下。”

“届时,”她语气轻顿,说出了史泰第此刻心底最大的担心,“届时汤若固便再也不受辖制了。”

织造是汤若固最大的底气,哪怕侯艳洁而今元气大损,无法在商行暗中提供给他更多帮助,可只要他还在织造局总管的位子上坐着,只要朝廷给江宁下有生产令,那么汤若固东山再起,便不过是朝夕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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