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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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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迈地告别于霁尘后,水图南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无处可去的。

家里都晓得,今日她被爹爹带去拜访于霁尘,这会儿,老爹爹喝醉酒,去了别院歇息,她要是先回家,阿婆定又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找她茬。

阿娘也会问她爹爹去了哪里,她有很多借口可以用,但却不想再骗阿娘。

思来想去,她去了常去的女子越剧班看戏。

在女子越剧班出现之前,女子不被允许进戏园子听戏,也不允许投身梨园唱戏,戏曲里的女性角色,便也由男子担任,是为男旦。

后来,随着经贸的发展,尤其是朝廷开通与外洋的商贸,带动纺织茶叶等行业兴盛起来后,经济独立的女性越来越多,加在女性身上的许多枷锁,也逐步被打破。

女子赚了钱,要吃喝,要听戏,要各种要消花,成了谁也无法阻挡的趋势,然而有些人,因此被挑战了权威和话语权地位,便打着祖宗规矩和圣人礼教的旗号,跳出来声嘶力竭,反对女子与他们平起平坐。

在这般大环境大潮流下,女子越剧班应运而生。

在女子越剧班,台上不需要男人念唱作打,台下也不必要男人来捧场叫好,女子越剧班里,台上台下皆是女子。

“水小姐来啦!您来的好巧,下场戏正要开锣呢,恰好有戏票。”戏园子的女伙计,热络地迎上前来,“您楼上雅间请?”

水图南怀里揣有足够的银子,答应的话语已到嘴边,脑海里冷不丁地,钻出于霁尘在同旺楼前,同她讲的那些话。

独立——于霁尘说的独立,究竟指什么?

话到嘴边,她改了口:“不去楼上了,在堂里随便寻个座吧。”

至此,她尚未意识到,于霁尘的话,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影响她的举止。

“呦,”女伙计并不为大小姐突然改变的需求,感到有什么奇怪,她抻着干净的擦桌巾子笑,边抬手把人往里请,“楼下人多,可得为您挑选个好地方呢,您请移步,跟我来。”

不节不休的半下午,戏园子里的上座率依然超八成,伙计没能找到僻静又视野好的单座,水图南主动与人拼桌坐。

台上唱的是经典剧目木兰从军,南国的吴侬软语,把“燕山胡骑鸣啾啾”的豪迈,唱出了另一番独特韵味,水图南心里纷烦杂乱,坐下后反而没心思听。

于霁尘那个刁钻刻薄的家伙,在同旺楼门前讲的那些话,难听归难听,但字字句句都是事实,水图南自己也清楚,今日在同旺楼,老爹爹当着她这个女儿的面,变相把她“卖”给了于霁尘。

老爹爹打的什么心思,她同样一清二楚,可是她默认了,懦弱地默认了老爹爹的做法。

她在三纲五常的教谕中长大,而今晓得娘爹之间的不平等关系是不正确的,已经是她莫大的自我觉悟,她只是暂时还没有摸索到正确方法,来处理那些她觉得不正确的事情。

她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不停地碰壁,不停地上下求索……

“好!”

“漂亮!!”

周围猛然爆发起喝彩与鼓掌,水图南出游的神思被拉拢回来。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喧嚣嘈杂充斥在两只耳朵里,她被后面举起胳膊鼓掌的妇人,误撞了后肩。

“不好意思,”妇人冲她笑,在满场的叫好声与议论声中,扯起嗓子向她道歉,“方才木兰那段词,唱的真是太好了,你觉得呢?”

“是的呀,唱得不错。”水图南并不晓得,方才台上唱出了怎样的唱段,引起了台下票友的激动喝彩,但附和两声总没错。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起身离开也不好,便这么兴致缺缺坐着,直到日薄西山,曲终人散。

待票友们已经走得差不多,戏班子的人在台上收整道具,台子旁的大红布后面,乐师们收拾着各自乐器,聊着一会儿吃什么,水图南内急,熟门熟路去戏园子的联排的茅斯。

完事后,正要出茅斯门,连接茅斯的临墙走廊上,传来两道带笑的说话声,拐弯处走过来两个女子,她们,一个亲了另一个人的嘴巴。

二人穿着戏服内衬,脸上妆彩已洗干净,被亲的推开另一个,佯装生气着嗔怪:“干么斯啊,光天化日亲我,叫别个看见怎么好啦!”

亲了人的女子笑意盈盈,似乎还有些小得意:“么得斯,人都走光啦。”

二人嬉笑着走路,眼里只有彼此,完全没有看见走道尽头的水图南。

水大小姐愣了下,旋即明白那是怎么回事,轰地一声,脑海里中有什么东西猛烈炸开,陌生的感觉灼烫着她心尖,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不安。

那二人距离越来越近,水图南进退维谷,避开则显得太刻意,被发现又会很尴尬,最后干脆一咬牙,硬着头皮走上走廊,仿佛没有听见那二人的对话,没有看见她们的举止。

三人擦肩而过,那二位对水图南的出现倍感惊讶,是万没想到这里还有外人,其中一人捂住嘴,轻轻捶了另一人肩膀,似是在嗔怪。

水图南强装淡定,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只管大步流星往前走。

走廊一拐弯,憋着一口气的她立马靠到墙壁上,用力呼吸几下,才感觉出自己双腿在不停颤抖。

身后传来那二人隐隐约约的,惊疑的说话声。

“那是谁?听见我们讲话了啊!”

“不晓得,长的怪好看,就是黑着脸,喝人巴拉的。”

“她长的阿行啊?比我好看么?”

“当然没有你好看……”

茅斯的木板门砰一声关上了,说话声消失在长廊上,水图南深深吐纳,试图恢复砰砰乱跳的心。

以前,她只从外面的阿姑阿婆嘴里,听说过这种事情,从来没得亲自遇见过,这一会儿,她感觉自己两脚无力,脸颊热得像烧着了似的。

过了一会子,等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水图南舔舔发干的嘴唇,有些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身后去看。

“诶。”

斜前方走廊上,忽然响起这样的轻唤,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清俊淡然,却把水图南吓得结结实实浑身一颤。

她唰地转回头来,看见是于霁尘抱着胳膊,靠在几步远外的廊柱下,正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水图南被吓得头皮一麻,没好气地睨过来,暗暗舒口气的同时,嘴里的江宁话说得软糯粘甜,带几分嗔怪,听起来像撒娇:“干么斯啊,嗬鬼啊!”

于霁尘笑着反驳她,欠揍地学她的江宁口音:“你才是在干么斯啊,鬼鬼祟祟,装鬼啊?”

这人讲话并没有压低声音,水图南怕被方才那二人听见,食指竖到嘴巴前示意噤声,忽然,那边传来木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情急之下,水图南冲过来,拽上于霁尘就跑。

待慌慌张张逃出戏园子,水图南松开手,边吁吁喘气,边问暮色下的青年:“你怎么,会在人家女子越剧班里?”

手腕上的温暖柔软忽然撤走,于霁尘手腕肌肤直接接触到初夜的凉意,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腕,看起来像是被攥疼了。

水图南瞥见这人的小动作,心想,真娇气,拽拽手腕都不行。

于霁尘把水图南上下扫几眼,叉起腰促狭:“生意人去戏班子,当然是谈生意,不然还能是去听戏?反倒是你,听完戏不回家,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么斯啊,听人家戏角儿的墙角?”

提起这个,水图南的脸唰地红个透,说话支吾起来,眼睛躲躲闪闪着岔话题:“你答应了我老爹爹,要我跟着你学生意,今日忘了问你,我何时可以去找你上课?”

“教不了,”于霁尘惋惜地摇头,嘴里没个正形,“我可教不了你听墙角。”

水图南拿眼睛剜这人,故意没好气道:“能不能好好讲话?”

她要在于霁尘面前尽情放肆,把自己搞得丑丑的在于霁尘面前晃,只要于霁尘对她没有那方面想法,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在戏园子坐将近一下午,她就琢磨出来这样个法子,来应对老爹爹把她当成筹码,“卖”给于霁尘的事。

却见于霁尘脸上笑意依旧,被剜一眼后不恼不怒,让人看不出任何真实想法,反而用江宁话问她:“阿吃过啦?”

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

前后问题转变太快,听得水图南错愕微愣,不知不觉间被带出江宁口音,像只对人毫无威胁的猫奴炸了毛:“戏园刚散场,阿哪里来的时间吃饭?”

面对水图南一改常态的动辄炸毛,于霁尘应变若常:“那正好,我也没吃,请你吃饭啊。”

半个时辰后,二人面对面地,坐在家砂锅粥铺里。

铺里生意火爆,角落里的这张小饭桌前,气氛却有些不同。

在确定于霁尘请客后,水图南大方点了份最贵的海鲜粥,以及几样小菜,店小二把粥和菜都送上来时,于霁尘让人从对面馒头铺买的馒头,也被送到。

水图南用调羹搅着碗里热粥,掀一眼于霁尘手里的馒头,又掀了一眼。

“我是北边人,”于霁尘示意下手里馒头,理直气壮,“光吃粥吃不饱。”

北边人好像普遍饭量大,国南菜肴多精美,桌上的三份菜的量,加起来也就抵北方一盘菜。

“你是北边人啊,那为何会翻山渡水的,跑来江宁做生意?”水图南用筷子把那盘炒豆腐里的葱花,挑出来放在盘子边,夹起块嫩豆腐送进嘴里。

于霁尘饿了,大口往嘴里扒饭,敷衍道:“逐利何分远近。”

这话说的合乎常理,水图南点点头,似是信了。

直到这一餐饭,即将在陌生但莫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一道疑惑混杂着惊诧的声音,突兀地打散桌上的安静:“于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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