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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宋之珩踹倒在地后,张锐骂骂咧咧地挣扎着爬起,刚经过一栋楼旁,极轻的讲话声悄然钻入他的耳中。他正要上前探个究竟,却见两道人影正朝自己迎面走来。
看清来人后,他忽然笑一声,挑眉轻佻地说:“这是主动送上门来找死吗?”
程澈面色不改,眼神中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深沉,他缓缓踏前一步,与张锐的距离拉近了几分,声音洪亮有力,字字掷地有声:“你或许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正义的力量。要知道有些错一旦犯下,就再无回头之路。”
“你既然这么做就一定知道后果怎样,我劝你在警察还没来之前早早收手。”
面对程澈的这番话,张锐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更加肆意的笑容。
“哼,正义?那不过是你们这些弱者用来束缚强者的枷锁罢了。而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弱者。”
“至于警察,”张锐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那些只会跟在凶手身后,收集证据、整理残局的家伙,他们永远也抓不到真正的主谋。因为真正的黑暗,永远隐藏在光明无法触及的角落。”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从上往下俯视对方,就好比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
“你们活不到警察来的那一刻。”
说着,张锐的眼神骤然阴鸷,他缓缓举起手向他们走近,锋利的刀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宋之珩神色一凛,随即向程澈点头示意,手持利刃,毅然决然走向前。
紧张的气氛迅速积聚,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连月光也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决添上了一抹不祥的色调。
见到此景,张锐猛然挥刀,意图先发制人。宋之珩却以敏捷的侧身闪避,同时手中的刀也顺势而出,划出一道弧线,直指张锐的致命之处。
两人间的打斗如同疾风骤雨,短刀每一次的撞击都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尤为响亮。
程澈并未急于介入,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的走向,同时他也没闲着,迅速在周围寻找能用上的东西,最终找到了一把不知是哪家人遗落下来的铁铲。
与此同时,宋之珩早已注意到,张锐此时的力量虽与自己不相上下,反应力和体力却不容小觑,整个人简直就像是只会打不会累的怪物。相较之下,自己的弊端逐渐暴露出来,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然而体力已至极限的宋之珩感觉每一分力量都在消逝,持刀的手臂软绵绵的,双腿的剧痛让他站立都变得异常艰难。正当他考虑改变作战计划时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随后就看到张锐如断线风筝般倒下。
原来是程澈趁他们不备,从另一个方向冲上来将他敲晕了。
程澈丢下铁铲,来到宋之珩身前,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大伤口才放心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
宋之珩伸手回抱住他,浑身僵直。
渐渐的,他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心,填满了这副躯壳。
他看到过往那些失去坐标的日子都长出了脚,围在自己身旁。脑袋里空空荡荡,第一次没有想起过去,反而想起了灵魂相拥的一分一秒。
宋之珩想,原来这就是依靠。
在世界黯然失色的日子里,他是太阳落山时收敛起的最后一束金光。
从前宋之珩总认为这并不会对结果作出任何影响,因为黑夜总要来临。可与他相拥的瞬间,冷意和慌张被驱赶,怦怦作响的心脏也逐渐平息下来。
是他来了,黑夜可以不再漫长。
这一抱让他鼻子突然发酸,可嘴上还不肯软,他说:“程澈,你别这样,这会让我以为今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没办法,谁让他不守承诺的。
程澈的面容在阴暗的光影里变得更加模糊,直到他抱着宋之珩的脸看向宋之珩时,宋之珩才终于看清他眼里的悲恸和无措,那双眼睛空落落睁着,宛若一片哗然的海。
程澈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当做最后一天。”
很难想象他说出这句话要花费多大的勇气,反正换宋之珩是肯定说不出的。
空气中好似透露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几近死寂的悲凉。宋之珩紧绷着身体,在这一片死寂中环抱住他。
他恍惚觉得自己一颗孤零零挂着的心落下了,预想它会哐当一声坠地,然后裂成一块块再也拼不起的形状。
程澈却很及时兜住了它,但是他好笨,除了别怕就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他看起来明明比他还要害怕,手在颤抖,人也颤抖。
他又吻上来,恍惚间宋之珩听见呼啸而过的车声,掀起的风并不轻柔,混着汽笛声好像一场暴风雨。
这一吻吻得热烈而又绵长,程澈连换气也舍不得离远,好像他离远一寸,自己就会彻底消失不见。宋之珩几乎要在这个吻里溺亡,直到一滴温热液体砸在他鼻尖。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烫到骨头,惊醒的瞬间看到的是程澈湿漉的眼睛。
宋之珩鲜少遇到他落泪的时刻,在他心里,程澈就像是史铁生笔下写的那样的人——命运推我到悬崖边,我就在这坐下,唱首歌给你听。
而此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原来每个人都会被世界不停地磨平棱角,然后抛光打蜡。
“程澈,”宋之珩用手轻轻抹掉他又落下的一颗泪,“别哭了,你比我难哄。”
他还想说些什么,现实却不给他机会了。
“……小珩,宋之珩!快放开手!警察和医生都来了!”
那些叫喊涩生生的,像被他从小到大吹了十几年的长笛依然只能发出的残破笛音,很不动听。
但宋之珩多叫了这么几次之后,心理上有种自暴自弃地放松,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你听话好不好?医生会救他的,你先松手!”
脑海中最后一根弦被弄断,宋之珩心烦意乱,只觉得有一只巨大的剑带着电流从左耳贯穿至右耳,以至于他分辨不出自己当下喊的是什么、周围人又在嚷什么。
“救谁啊!?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宋之珩不愿意再听周围人说话,因为他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四岁时妈妈对自己说,人都是会死的。他明白程澈其实是怕的,怕他会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也是一样,所有人都一样。
宋之珩把手塞进他手掌:“那你可要抓牢,这样我就跑不掉了。”
程澈应该要用掌心包住他的手,小指相扣,拇指相贴。他声音要变得这样幼稚,要说:拉钩,一言为定。
可是宋之珩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
就在他疑心这句话是否太过夸大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染湿了,正当他要嘲笑程澈哭得这么厉害时,他看见自己的衣服变成了红色。
“我明明穿的白色出来啊。”宋之珩愕然自语,目光呆滞。
他缓缓抬起手碰上那片被浸染了的布料,指尖传来的凉意与湿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一刻,他能感受到了隐藏在布料之下,无声流淌的温热与生命的重量。
宋之珩如梦初醒,他终于看清楚,躺在他怀中的人的状态。
“程澈、程澈?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血……”
得而复失的心如死灰在被一丝丝地抽去,一切都仿佛在逐渐回轨。
宋之珩近乎崩溃地大喊一声:“我们不是把他打晕了吗?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原本三个警察也没有拽开的他,此刻却顶着苍白的脸眼睁睁看着程澈被抬上了救护车。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和张锐去警察局,于是宋之珩点点头,反握住那人伸过来要抓自己的手。然后宋之珩看清自己手上的血,颜色鲜红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