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把这段话发给过他,他说他会记住的,所以你现在可以相信的有学校,有警察,也有他。”
诚然,善恶之报,终将如影随形,自己又何须强自插手。曾经宋之珩困惑于这一念之间,以为四周一旦有难,便应挺身而出,然世道人心,并非尽如人意。总会有人因此感激涕零,却也有更多人会对援手不闻不问,认为家事外人无权过问。
如今却好像突然醒悟了般,宋之珩撑起脑袋,带着笑意看着他,好像在无声地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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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场风波在学校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赵竹心也因此发了很大的火,但谁也没料到,这件事会处理地如此干脆利落。
仅仅一天的时间,教导主任联系了相关班主任老师聊了几句,再过问叶染秋及其父亲的意见,最终和平解决了这场风波,决定统一发文通报批评且下周升旗仪式当众进行检讨。
“周一回来老班应该就消气了,自习课我也没说话。”
程澈调侃他一句:“你还挺自豪?”
“是挺自豪的,跟你说啊,之前因为我话太多差点从一班被骂走,还有静校扣过两分,当时竹心直接不让我在学校吃饭了。”
“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这样,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后来周栩闻给我支了个招,他说只要我多说一句话,月考排名就掉一百,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安静不少了。”
宋之珩把书包拿下来,换了一边肩膀背着,指着不远处那家煎饼摊说:“就是那家,当时我连着两天都只吃他家的煎饼果子,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真的很喜欢吃。”
“我妈跟我说可以去西边那家门口挂着小黄鸭的简餐店,我当时才想起来,对啊,我认识那位老板。接着那一周我都在他店里解决的午饭,还得三番五次地往办公室递检讨。”
程澈点点头,他大概能想象到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只怕初中的时候更为严重。
“初中?那简直惨不忍睹。”
宋之珩没忍住,笑了一声,“我一天不惹事都对不起扣分栏,我妈嫌丢脸都不想再去学校了,偏偏我成绩还可以,虽然不算多好吧但是年级前三十肯定是有的,所以她对我爱恨交加,经常上午骂完我下午接着说我哪科又是最高分。”
他拉着程澈走到煎饼摊前,冲老板娘说:“阿婆,两份全家福,这回不要微辣。”
煎饼阿婆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大笑着寒暄几句后搁下手机开始干活。
玉米面糊在煎锅上摊开,滋滋的响声直往宋之珩耳朵里钻,就算天天吃,他也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绝对吃不腻这家的煎饼果子。
“阿婆,还是您家的煎饼果子好吃又便宜,我都不去别的地方吃。”
煎饼阿婆哈哈地笑了,宋之珩注意到她头部盖满银丝,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好像愈发重了,慈眉弯垂,松垮的眼皮一点点撑起来,看起来很是祥和。
“光会贫嘴,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啦。”她的目光落在程澈身上,嘴唇动了动,笑容慈祥:“这个小伙子有点眼熟啊,是小珩的朋友吧。”
程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宋之珩悄悄地抿着嘴偷笑,嗯,最好的朋友。
“这敢情好,我看见了嘛!你俩还牵手一块过来的。”
有人的耳根悄悄红了。
煎饼装好,两人也没着急离开,而是走到后面边吃边陪阿婆做生意。
“我初二参加过市里的数学竞赛,当时加维是第一年搞这种竞赛,而且只要初二的,只考理四科,但我们当时都没学化学呢,只好硬凑几个上去了。”宋之珩开始和他聊起之前发生的事。
程澈点了点头,问然后呢。
“然后我上的数学,当时学校是根据上半年期末成绩排的,我在第三考场,当时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目空一切,你可以理解为年少轻狂,心想这不得拿个第一回来。”
程澈接:“但你很快就被打脸了。”
“说得对,一点毛病没有。”宋之珩咬了一口煎饼,声情并茂地说,“我当时看到卷子直接傻眼了,放眼望去,都是超纲题,而且应该属于超纲中的压轴题,大多都是初三的。除了一个余弦值,一个立体几何,加上一个三角函数,还有一个求那种特别恶心的图像的面积,剩下的我连题型都总结不出来。”
程澈很配合地吃惊一下,嘴里的煎饼也不嚼了。
“我整张卷子就会三个题,第一题是小学学的那种凑数题,第二题是数数的,问你从A走到B能有几条线可以走,那个题硬生生从A写到H,我都快被自己蠢笑了竟然傻乎乎的一条一条数。”
回忆过去的美好似乎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某些情绪会在交谈中不断放大。
“周一返校的时候老师特意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老师,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那张卷子也写不到二十分。”
程澈听后,一手握拳,抵着唇忍笑,眼角弯弯。
程澈正侧过脸温柔地注视他,路灯亮了,纤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宋之珩的心里,忽地就亮了一片。
“……你也可以说说你,有没有遇见特别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或者有没有做过特别大胆的事呢?”
程澈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弯起,目光好像放到了很远之外,“第一次去化学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我们小组四个人炸了三个试管。”
“啊?是骤冷还是怎么了?”
程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好像是加热时没弄对位置,我没参与实验,在旁边记录数据,就是差点受伤了。”
宋之珩的心一紧,听到受伤这个字眼时,他这个人的想象力就堪比被点燃的烟花,瞬间爆炸开,尽力往四面八方扩散。他紧张地握住程澈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从过去的险境中拉回来。
“那你没事吧?没伤到哪吧?”
程澈微笑着,拍了拍宋之珩的手背,“没事,虽然炸掉的玻璃飞得很高,但我很快就躲开了。”
宋之珩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好奇起来,“那你们后来有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程澈摇头,好像有些遗憾地说:“之后我们再没去过实验室了。”
宋之珩大剌剌地一挥手,拍拍胸膛保证说:“不用遗憾,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做实验的,而且你和我一组,我绝对不会让你的人身安全受到任何一点威胁。”
程澈靠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笑声荡漾开,换条途径传到耳中竟会这样的响:“好。”
夜晚风声不断,加维一中长在市中心,正好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宋之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推开他保持安全距离。
“……这么多人呢。”
程澈不以为然,“我们是好朋友,碰一碰很正常。”
宋之珩咬牙切齿地说:“好朋友不能亲嘴,你明天要是敢亲我就好好享受卓净远的待遇吧。”
程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下来,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不可置信地问:“卓净远亲过你?”
宋之珩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哄好这人后开始解释:“是这样的……他军训的时候就一直黏着我,你应该能看出来,他喜欢男生。”
程澈认真看着他说:“那他亲你的时候你怎么做的?”
宋之珩:“揍啊,当时我真忍不下去就跟他打起来了,之后他就收敛了。”
“你就别生气啦,”宋之珩捧起程澈的脸,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我以后为你守身如玉行不行。”
程澈第一次在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中落了下风,他抿着嘴角将目光移到宋之珩的耳朵上,极轻地嗯了一声。
煎饼摊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宋之珩跟阿婆打完招呼后带着程澈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他们安静地走在香樟道上,月光洒在前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一直走着。
他们就像是开往不同方向的列车,兜兜转转之后又回到同一个起点。
不要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