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宋之珩再没听过卡西尔的消息,直至有一天在微博上,在同城内与那熟悉的签名作品重逢。
他的画依旧如当初那般美丽、震撼、寥寥数笔亦能震撼心弦,可其中曾经令宋之珩驻足向往的温暖意象,墨蓝的星夜与海洋,春日的风和樱花,似乎都变成了记忆里的一段泡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宋之珩设想过太多次卡西尔的模样,他是高是瘦,或阴郁或晴霁,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盯着学校中庭那棵遮天蔽日的泡桐树发呆。但当这无数种设想具象为程澈的发隙与伤痕时,痛楚和酸涩竟如同细而紧实的丝线,将他的心脏收束得不成形状,令胸口持续地绞痛——
如果可以,宋之珩宁愿程澈不是卡西尔,他们也不曾有过匆匆一瞥的过去。他依旧是天上月,岭上雪,无数人梦境里走出来的完美少年,所有的伤恸与痛苦从未光临。
宋之珩不知道此时听完这段话该用怎样的神情姿态去面对程澈,他怕自己按捺不住好奇,更怕无法克制住对他的心疼,冥冥之中宋之珩又笃定,程澈不应该,也不愿意接受任何怜悯的神情。
于是宋之珩选择了静静地站在程澈的面前,握住他的手。
“你早就知道那是我了?”宋之珩问。
程澈看着他,那双深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笑意。
他摇了摇头,没有言语,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跨越时空向宋之珩传递心中的千言万语。
宋之珩突觉耳根微热,心跳也随之莫名加速。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低垂眼帘,避开了程澈的目光,心头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他知道,这一刻的程澈是他心中最真实、最完整的存在。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卡西尔,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少年。而宋之珩也愿意再次成为那个陪伴在他身边、共同面对风雨的人。
“已经过去了,”程澈慢慢地起身,目光落在宋之珩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现在的我,身边已经有了许多朋友。”
在那些已经远去的日子里,程澈静静地瘫坐在昏暗的角落,如同一颗沉寂的星星,默默地等待着时光的流转。
最单纯天真的年纪里,仅仅是听到对方的名字,心头便如春风轻拂,泛起层层温柔的涟漪。程澈忆起往昔,两人并肩漫步青涩的校园,共历日常的欢笑与泪水,也曾无数次畅谈未来与梦想。
那时候的他们就像两颗璀璨的星辰,相互辉映,共同照亮了彼此的天空。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他们曾共同拥有过一片宁静的天地。
只要想到这些,黑暗和恐惧瞬间都变成苍白的纸,被风一吹,哗啦啦飞走了,什么也不剩。
但似水流年在分隔了他和宋之珩的那些迢迢远路里淌走了,他们找不回来了。
那场雨后,他们各自踏上了不同的人生旅途,渐行渐远。程澈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孤独地凝视着遥远的星空,却再也无法安然入眠。
独自坐在阳台上,仰望高悬夜空的明月,手中紧握着儿时的相册。那些依旧鲜明的画面轻易地将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让他意识到,所有的心绪起伏皆源自那次猝不及防的离别。
时间最是无情,却也并未将彼此存在过的记忆抹去,反而让它们更加鲜活。
回望往昔,那段被欺凌的岁月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紧紧缠绕着程澈的心房。每当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他心中的伤口,在寂静中愈发鲜明地作痛。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钝痛,就像是无数锋利的木刺在不断地刺入、拔出,循环往复,无休无止。紧接着,那些痛苦的、黑暗的、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便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紧紧包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无助地沉沦在那片绝望的海洋之中。
命运推他到岔口,面对无数道上锁的门,有人给他递来一支画笔。他便接住了。
只是那时他失去了再尝试的勇气,他如同一张糟糕透顶的速写,站在逼仄的阴暗角落。
他站在漆黑的公寓楼顶,感到有什么东西渡涉千里迢迢赶来,看见微弱的月光落在水泥地面细微崎岖的罅隙里,恍惚间,他觉得自己能熬到明天。
——或许,太阳也会为他而亮吗?
从前他等啊等,以为等不来被照亮。
可他终究照到了他身上。
正是这些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经历,化作了一把无形的刻刀,雕琢着程澈的灵魂,推动着他不断前行。
如今的程澈,已非昔日那个孤单无助、饱受欺凌的少年。他宛如一株历经风雨洗礼的古木,根深叶茂,坚韧不拔,屹立于天地之间。那些曾经的伤痛与泪水,稚嫩与脆弱,不仅没有将他击垮,反而化作了滋养他成长的甘露,铸就了他如今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性格。
大概是一口气将这些足足有千斤重的话说出来太过沉重,程澈抬起手,拉过宋之珩的手贴在脸颊,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温柔。然后用掌心覆上了宋之珩的手背,填满了他微微张开的指缝。
十指相扣的瞬间,皮肤之间的温度交替重叠,阳光温暖地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次竟然还好,没和上次那样泪如雨下。”程澈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温柔地注视着他。
宋之珩用手抹掉眼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也一样,干嘛光说我。”宋之珩佯装生气地瞪了程澈一眼,眼中却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程澈见状,笑意更浓。他伸出手,轻轻贴到宋之珩的脸上,拇指轻轻用力,蹭过眼尾。那一刻,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那些分隔错位的时间也重新回到正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哭泣了。”程澈弯了弯眼睛说,“不论过去怎样,未来如何,现在都是我最好的时刻。”
“让过去成为过去吧,我们会一起经历更好的三年。”
最初看到那个疤时宋之珩的心弦一下子就紧绷起来,恐惧如同一个巨大的铅块,拴住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与此同时他更加笃定了心里那个不好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