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圈过去,宋之珩处在第五的位置,这是他刻意压着跑的结果,但也没太松散,怕在最后几圈被拉没了。
三圈跑完后跑道上开始两极分化,快的,像宋之珩和前面的体育生,稳稳地挂在前面,慢的已经开始被套圈了。
第四圈跑完时已经有人放弃,走走停停,迈不开腿。宋之珩也觉得有些吃力,额头上沁出了薄薄的汗珠。但他不仅没有松懈,反而咬紧牙,全身肌肉绷紧到了一定程度,连脚底板都在发烫。
这种状态让他想起小时候和宋翊阳一起跑步的日子,他总是这样,在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笑着在一旁看着,然后启动嘲笑模式,这时宋之珩就会急得满脸通红,却激起了坚持下去的斗志。
跑道两边的喝彩声震天动地,宋之珩闭上眼咬牙继续跑,超过几个人之后速度慢了下去,第五圈的时候他已经在第二了。
当第六圈的哨声响起时,宋之珩感觉自己的脚仿佛灌铅了一样,沉甸甸的,每一步踩下去都是用尽全身的气力,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挣扎,他真的跑不动了。
汗水顺着下巴一路滑落,宋之珩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晕眩,不知是心脏还是哪儿传来的窒闷感,让他的脚下不禁狠狠发软。他深吸口气,又看见前面的体育生匀速跑着,虽然两人距离一点点在缩小,但也甩了他半圈。
宋之珩暗暗地惊了一下。
靠,他怎么这么牛逼?
他嗓子冒火,呼吸喘得全乱,胃里翻江倒海,感觉身体里的器官随时有爆裂的可能。
所有的声音都变成噪音,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吵得他脑子快要炸掉。
宋之珩感觉到有人喊他,他拼命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了。
经过弯道时,宋之珩空阔孤独的视野中一下子就看到了程澈,他的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在看台最前面、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微笑着冲他挥手,好像还喊了句什么。距离不算近,宋之珩却依然能想到他此时眼角细长而微微弯起的弧度,此时一定会像是两道月牙。
那句话大概是不要放弃吧,宋之珩苦笑,明明说好了自己很有把握的,可刚才那番狼狈的样子程澈大概看到了吧,他是不是觉得我会放弃啊。
宋之珩兴致不高,但说什么也不能在程澈面前走起来,咬牙撑到最后两百米,却根本拿不出劲儿去冲刺,或者说也没多少人能去爆发冲刺了。尽管如此,宋之珩速度却也并不算很慢,他面颊通红,汗珠滴在白色的衣服上,甚至一度感觉胸口都快燃烧了,视线模糊,酸疼的眼睛里只看得到红色。
呐喊助威声排山倒海般袭来,宋之珩听不进去一点声音,只是凭着一股气往前冲,离终点越来越近。
阳光铺在脚下,这条直道仿佛要做最后的阻拦,变一条赤红色的绸缎,将宋之珩的双脚缠绕。他狠狠吸了口气,用力将脚拔出,不顾一切地抬腿向前冲去。
生死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是值得退缩的呢?
临到终点放弃才不是他的风格。
风灌入他的校服,把它吹得一鼓一鼓,地面被太阳晒得干燥,可宋之珩眼里什么都没有了,他清晰地感知着这个痛苦的过程,却并没有先前的窒息,只感到了痛快。
踩着灼热的阳光,呼啸的风也成了他的动力,每向前一步,身体里的血液就沸腾一度,每向前奔跑一秒,心脏的跳动就加剧一分。
他的眼眶发胀,发疼,却再也顾不上了,只留下了一道笔直的身影,向着终点飞驰而去。
三千米结束,参赛二十六人,其中三人弃赛。段青阳第一,宋之珩第二。
宋之珩几乎是冲过白线的一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感觉眼前飘动的满是雪花点儿,喉咙里的血腥味冲得他直皱眉,眼泪险些被逼出来。
好像有几个人跑来扶他,宋之珩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焦急而熟悉的脸,正是程澈。
他突然就很想哭,太难了,这么痛苦的记忆之前跑完的时候大脑怎么自动屏蔽了啊?
“除了累有没有别的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程澈扶着宋之珩站起来问他。
宋之珩全身彻底没了力气,感觉脑袋晕晕的,一点精神也没有,还没从疲累中缓过神来。
“还行,腿疼。”
额头突兀触上微凉的矿泉水瓶,宋之珩被冰了一下,伸手去拂:“实在喝不下了……让我再缓缓。”
他整个人软在程澈怀里,闭上眼喘气,等到呼吸渐渐平缓才勉力睁开被汗水糊得湿透的眼皮。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宋之珩宁愿立刻再跑个三千米也不想让程澈再看见这副狼狈难堪,神志不清到甚至胡言乱语的模样,可生活不是选择题,宋之珩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双手死死捂住脸庞,近乎崩溃地道:“有地缝吗,让我钻一下。”
一旁的周栩闻对他此时的内心活动毫无察觉,大剌剌地一挥手:“害什么羞呀,你可是三千米第二呢。”
他把宋之珩的手拿下来,大大咧咧道:“哎呀不丑,刚才也不丑,超帅的。”
“你就唬我吧。”宋之珩选择不相信他的话,把程澈手里的水接了过来。
“恭喜你,”程澈笑意盈盈,眼睛弯弯地说:“第二名。”
宋之珩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刺耳,好像后半句话不应该是第二名的。
“哎,好像第一名更好听,但是我没做到。”说完,他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输给段青阳我也认了,他确实很厉害。”
重新恢复元气的宋之珩又活蹦乱跳起来,他刚运动完,黑发被汗水浸湿,几丝翘着,几丝贴在额头。
有颜值撑着,他脸颊带热,发丝凌乱的模样,张扬又肆意,惹得一帮女孩儿纷纷侧目。
宋之珩却不管不顾,他看了眼时间,又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很毒辣地照在他眼睛里。
“还最后一场,到不了七点的,咱是不是还得上课啊?”
周栩闻啊了一声,不明白他说这种废话做什么:“连堂考数学吧,卷子都搬来了。”
“噢,那我请个病假吧,我预料到我可能会发烧。”
周栩闻的嘴角狠狠抽搐两下:“你可真逗!”
“我没开玩笑,”宋之珩摊摊手,很是无辜地说:“我现在就有点……”
还没说完,他就应景地打了个喷嚏,还哆嗦了一下。
周栩闻知道他是开玩笑,这家伙上回烧到三十九度也没见请假回家,真的受不了了一定要请假还得看看哪天主科少一点。他不理解,才高一呢这么拼干什么,又不是要高考。
“祖宗,您就陪我坚持坚持吧,那可是前年的模拟啊,你要是缺席了就后悔吧。”
“可我做过了,135,这次做不做没有多大意义啊。”
“我操?135?宋之珩你太狗了!”
宋之珩被他逗笑了,上去揽住他边走边讲刚才自己跑步的惨状,程澈无奈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打闹,心里却有些酸涩。
女子三千米以闻夏的第一名结束,加上校长的最后感言,运动会才圆满落幕,一中又恢复到了以往正常的学习秩序。一班连堂考加一场自习,宋之珩早早地交卷后去做其他题,等到放学时天已经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