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过一次,江问简的腰杆都没有方才挺得直了,一进来埋头走到了掌柜跟前,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半:“你们这儿要账房先生么?”
掌柜手里的算盘都没停,抬眼瞥了他一眼:“我这小店哪用得上账房,我自己一个人看账本,还嫌账不够记呢。”
江问简灰溜溜地走了。
接下来的茶楼饭馆全是如此,米面粮油铺子就更不用说。开在这小县城里的铺子,就跟这县城老百姓紧巴巴的钱袋子一样,门店逼仄,陈设简陋,用工也是能省则省。
再说了,账房毕竟同别的活计不一样,是和钱打交道的,哪怕是大老板,也不敢轻易用个生人来管账。
到最后,江问简只能去书铺,问问有没有抄书写信的活计。
老板一听,倒没有马上拒绝,让他在草纸上写了几行字。
江问简十五岁就当了秀才,在当时的流州府也算颇有才名,字更是写得漂亮,提起笔就写了一段策论。
他的策论写得极好,因为父亲就是写策论见长,耳濡目染,他也学到不少。原先在书院里,他每次写出新文章,总能得到夫子夸奖。
可惜,这书铺的老板却只匆匆一扫。
“字儿不错,抄书三页一文钱。”老板说。
江问简瞪大了眼:“抄三页才一文钱?!”
一本万字的手抄本不过四十页,在流州城,有才名的秀才抄一本这样的手抄本能卖到二百文,五文钱一页,他这儿却是三页一文钱!
江问简忍不住说:“老板,手抄本的字要写得工整,颇费时间,一日从早写到晚也不过抄出一本来,照你这么算,一天岂不是只能挣十几文?我可是秀才呀,我的字……”
“不抄拉倒,反正就是这个价。”没等他说完,老板就翻着白眼把草纸收了回来,“还秀才,连个身份文书都拿不出来,我还说我是举人呢!”
江问简气得摔门而去。
一日挣十几文钱,自己还得在这县城里找落脚处,每日还要吃饭,连开销都保不住!
没想到他多年的学识,苦练的好字,就只值这么点儿钱。
江问简又生气又沮丧,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许久,再找不到别的活计,才在一处店门口的树荫下坐下来歇脚。
等坐下来了,他才发觉自己的脚已经走得又酸又胀,肚子里也饿得咕噜噜叫。
他几乎把这县城里可能有他能干的活计的店铺问了个遍,从晌午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早都过了午饭的点,而早上只吃了一个杂粮饼,如何撑得住?
江问简一边揉着腿,一边抬头看了看天色。
还不算很晚,约莫申时正。
可是来县城赶集的老百姓们已经陆陆续续往回走了,因为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南陈县周边的村落离县城都不算近,赶回去怎么也得一个时辰,要是等天黑了才走,城外的夜路可是十分危险的。
江问简看着路上时不时经过的,拉着空车往城外走的老百姓,心里开始着急了。
他现在怎么办?
要是留在城里,今晚连落脚地都没有,难道他要露宿街头?
要是现在往回赶,回到陆鸣山那边,还算来得及,他早上出来时记住路了。
可是……
回去了,再出来就难了。
可以说,他现在要是选择了回到陆鸣山那里,就几乎相当于选择了穷困平凡的后半生。
可是不回去,他恐怕连今晚都过不去!一个年纪轻轻的坤君大半夜在城里露宿街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江问简的心中剧烈挣扎起来。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满心迷茫地坐在灰扑扑的街头,奔走了一天已经灰头土脸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却没有找到一个能吃饭的活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明明前几天他还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
现在他却要在露宿街头和嫁给猎户之间做选择。
凭什么?
他的人生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江问简失魂落魄地喃喃:“不该是这样的……”
要是爹娘还在,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要是祖母没有生病,叔父怎么敢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他可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子。
可是,偏偏爹娘意外故去了,偏偏祖母老了、病了。
疼他爱他的人,都没有能力再照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