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吗?
空寂雪心中哂笑,抚摸着白绸的手垂落到身侧。疏淡的气息犹如一把刻刀将虚假的温和捣碎,空寂雪弯了弯唇角。
有些东西,还没资格来可怜他。
面前的凉意绕到了身后,少年空灵的声音紧挨在他右耳边,犹如情人间的呢喃之语,“你身上的气息不一样。”
空寂雪眉峰微蹙,背上的剑荡起一阵嗡鸣。
少年的声音飘远了一些,委屈的紧,“它好凶啊。”
空寂雪拨弄了一下垂下来的铜钱,语气理所当然,“你碍着它了。”
少年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那我离远些。”
“你不是人对不对?”他的话转的毫无预兆。
“哦?”空寂雪的语调微微上扬,“出口成脏,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没有反驳。”少年的话句句紧逼。
“如何反驳?”空寂雪神色从容,他向前踏出一步,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晕开,“难道你要我说‘你不是妖’才算反驳吗?”
轻盈的雾气在水面上盘旋,一双细白如玉的脚落在了波纹上,“你身上有妖的气息,但不是那只花妖的。”
空寂雪的灵识锁定在了一团白雾上,白雾缭乱的外表如同杂糅在一起的丝线,无形中的一只手轻轻拨开这些白雾,那所谓“少年”的脸庞在空寂雪“眼前”清晰的显现出来。
半边是人脸,半边是密密麻麻的白色鳞片,一颗黑红的眼瞳赫然镶嵌在鳞片中间。
白是死寂的惨白色,红是暗沉的血红色。若亡灵之肤,似修罗泣血。
而那半边完好的脸,仍旧是一个温顺的少年模样,只除了额角上一个狰狞着从皮肤里爬出来的犄角格外突兀。
“你看到我了!”
少年的脸猛然贴上空寂雪的面孔,暗沉的、血红的眸子里挣扎着一只恶鬼,血海翻涌,隔着一层白绸,四目相对。
“你在意你的皮相?”白绸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眸子悄然阖上,空寂雪的指尖从他额头的犄角上划过。
少年的身影陡然消散,围绕在空寂雪周身的白雾瞬间飘远,然后在距离他三尺外的地方重新显化出身影,看抬眸看向空寂雪,“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他语调哀伤,就连着瞳孔中翻涌的血红都平静了下来。
空寂雪淡然回绝,“不想。”
他对一个妖变成什么东西了并没有丝毫好奇心。
“你想知道的。”少年轻柔的语气中带着偏执的笃定。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到底是个什么妖。”少年抬起一只手,把它伸向天空,飘渺的雾气从他的指尖溢散,慢慢的、他的整条胳膊都变成了雾气,犹如一条雾化的游蛇一般蜿蜒向上。
“我是一个纸烟妖。”
空寂雪仰起头,目光好似在追踪着那缕飘向天际的烟雾。
纸烟妖是什么妖?
《大启异妖志》中有载,“人死,亲往点香祭,以冥纸覆棺,燃之而起烟雾。死者有怨,其怨附于烟,不得解,久而诞灵,为祸一方。”
也就是说,这纸烟妖是祭祀亡人时所烧纸钱而诞生的妖物。
死而有怨之人众多,纸烟妖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诞生的。一是要有大怨,二是要其魂主经年不散。
魂主指的自然就是这死而有怨之人的魂魄了。
魂主在则纸烟妖生,魂主亡则纸烟妖灭。
空寂雪将投出去的“目光”收回来,“你是什么妖自己清楚就行了,没必要对别人说出来。”
“你对那只花妖也是这么说话的吗?”少年的话音一顿,他眼中的神色让人看不分明,飘散的烟雾重新幻化成手臂,“可是我就是想说出来。”
空寂雪微微摇头,“你不想说出来。”
少年喉中一梗,“……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像是害怕空寂雪再脱口而出一个“不想”似的,少年又继续道,“因为你欠我一份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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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飘零,满地狼籍。纷扬的叶片和飞尘交缠在一起,它们切开月色下的光影,为这静谧的环境更添几分晦暗诡谲。
秦子尧两人姗姗来迟,看着湖边独独站立的应熙朗,秦子尧脸色大变。
“我表哥呢!”他冲过去抓住应熙朗肩上的衣服,眼中的慌乱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应熙朗把目光从湖面上移开,湘妃色的瞳孔中晕染不出一点亮光,深邃的瞳仁中满是浸凉的寒意,无端的教人脊背发凉。
秦子尧的心跳猛地一滞,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应熙朗的瞳色与常人不一样。无边的恐惧如同藤蔓一样缠上了他心脏,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攀附上来的怒火灼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