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没有走,她疯了似的从我手里救下了我爸这个人渣,无论多恨都要继续纠缠,到底是图什么?
家里来了亲戚,早就见怪不怪,面对一屋子杯盘狼藉,我妈不尴不尬的边打扫,边像没事人似的和他们聊天。
我突然觉得,没办法呼吸,不赶快逃离,我随时有可能憋死在那里。
徐备明背着手,经过我时脸上挂着扭曲的笑意,在客厅来回绕了几圈,和我目光相撞,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示威,我不理解也懒得纠缠应付。
大概是得我奶真传,他擅长乘胜追击和当众让人难堪,就着亲戚在场,他突然牟足劲,像疯狗似的指着我鼻子吼,说我是个打爹骂娘的败类,让我滚。
是他先不要脸的,我也无所谓了。
谁家还没点笑话让人看,如他所愿,我是他种下的恶果,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品尝,甭想给我贯彻老徐家的狗屁孝道,我爹不是好货我知道,我也应当仁不让,回了他句:“我要滚了,岂不是便宜了你外面的野种。”
在他暴跳如雷的背景音乐下,我晃荡出了家门。
我到底是老徐家的根,畜生行径简直无师自通。
手有点抖,我靠在栅栏门口旁,将顺手从桌上拿来的烟点燃,从我面前经过的车又倒了回来,后座的车门打开,穿着一身校服的沈席儒从车上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手中的烟摘下去。
皱着眉头问我:“又和你爸吵架了?”
我盯着他,忍不住哂笑,“你搞清楚状况,什么叫我又?是他对我例行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好不好,你这种爹疼妈爱的,我跟你沟通不了。”
我转头走,沈席儒跟在后面,“你要去哪,下午不去学校了?”
我头不回,“我要离家出走,还上什么学。”
“徐奕洋,咱们都高三了……”
我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苦口婆心那一套,我实在不愿意看他少年老成的样子,于是赶紧打了个手势,制止住他,“行行,停,逗你玩呢,不是离家出走,我哪有那么脆弱,我就是心不痛快,你把我绑去学校我也不安生,让我去找杨宇安疗疗伤成吗?”
沈席儒朝后退了几步,将车门打开,笔直的站在一旁,说:“行,上车我让钱叔先送你。”
我:“……”,好吧。
说起我和沈席儒,那可是革命的情谊发展的早。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刚到绥市,爸妈租的是胡同里的平房,沈席儒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
他还有个妹妹,叫沈灿,是个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的天真姑娘。
对了,我爸妈奔波在外这些年,相看两厌,却也没闲着,除了我和小我一岁的老二,又生了两个,都是男孩。
他们想要儿女双全,奈何天不遂人愿。
今天家里两个小的,要不是提早去了学校,可想而知我家会多么的热闹非凡。
为什么是两个小的呢,因为老二打小就在姥爷家抚养。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生两个就已经超标了,何况他俩还想生!
所以为了应对政策,老二刚一满月就被秘密转移到了姥爷家。
对于这件事我的看法是:自私的人无论做什么的决定,都不会认为自己不妥。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作弄,我妈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
至此他俩终于服了,结束了人与天斗,苦叹:胳膊拧不过大腿,命里本就没有的强求不来。
我靠着车窗,看外面的流虹树影,沈席儒侧过来问:“想什么呢?”
我转过来看他近在咫尺的端正脸庞,直鼻薄唇,怎么看也不像动不动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
于是忍不住揶揄他,“想起我刚到绥市那时候,被比我大的孩子欺负,你揍了他们,可你帮忙没帮到底,后来你家搬走了,我反而因为你的路见不平,挨了更多的揍。”
老成的少年突然叹了口气后,不再出声。
我仰头朝后摊下/身体,盯着前方的后视镜,“然后我因祸得福,练就了铜筋铁骨,爸妈竟然也飞黄腾达,把家搬回燕城,又再次和你做了邻居,你说我幸不幸运?”
“钱叔前边药店停一下。”沈席儒解开安全带。
我看着他,“干嘛?”
这个裹着宽松校服的“衣服架子”,不知道是没听见我说话,还是故意不搭理我,直接打开门下车了。
驾驶座的钱叔转过头来,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按下车窗,“沈席儒?”
“他什么情况?”我问。
钱叔四十多岁,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模样,平时话极少,他透过挡风玻璃瞄了一眼沈席儒的背影,回头冲我摇了摇头。
不一会的功夫,沈席儒从药店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他打开车门,一股脑的全都堆在后车座上,而后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我的胳膊。
“咝……”
我后知后觉的吸口气,才发现自己左胳膊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挫掉了一大块皮,稍微回忆下,好像是用胳膊挡了下徐备明抡起的椅子。
一想起我那个活爹,我就堵得慌。
“哎呀,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
本来想回他句,一点都不疼,想想还不如闭嘴。
车子行驶到十字路口,借着等红灯的间隙,我指了指旁边坐上早就引起我注意的鼓囊袋子,那是沈席儒刚才从药店一起抱出来的。
“这么一大包,什么东西?”
沈席儒拿起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
我的妈,我本能后闪,“这什么玩意儿?”
“玩偶,刚药店充值送的。”
“你冲了多少?”
“两千五。”
“……就为了它?”
我从他手里接过那团“黑乎乎”,拎起毛茸茸的耳朵,放到眼前打量。
是只狗,实在是太丑了……
怪不得是赠品,放到商场里根本不可能卖得出去,也就是碰到了沈席儒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会为了得到它“一掷千金”。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作为他刚才为我上药的报答,我决定违心一次。
我打着哈哈,“挺少见的,别致。”
“你喜欢?那给你吧。”
“啊?”我有一瞬间的懵,“你可别,这么好看,谁不喜欢啊?快拿回家给沈灿,她保准……”
保准会哭。
沈席儒笑着看我。
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沈席儒:“你是不是嫌它丑?”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撒谎了……
这无厘头的一幕让我想起大概十年前,徐备明因为生意不顺,醉酒进家门,看见客厅里玩耍得正开心的一人一狗,瞬间发泄出所有的怒意。
他拎起我狂扇了几个耳光,然后围追堵截踢残了陪伴我两年的球球,他嘶吼咆哮歇斯底里,说他都快被生活压垮了,而我竟然还在没心没肺的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全家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必须围绕徐备明的喜悲起伏他才满意,任何人哪怕脱离一丁点节奏,都会迎来猛烈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