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白瓷修复过的痕迹仿佛脉络,闪着金光,自底部延伸分裂至顶端。吴茉儿觉得好看,便将这些经她摔碎过的碗碟拿到房里装吃食,也是提醒她遇事不要冲动。
猜到那话铁定是江子衍教的,她“噗嗤”一声,从盘里拿了个橘子递给许妙,问道:“妙妙,你听我还是少爷?”
自然听她。
她第一天,姚妈便交代内宅之事皆由吴茉儿掌管,江子衍概不参与——“就算问少爷,也是夫人拿主意,不如直接问夫人。”
但忤逆少爷,后果很严重。
许妙左右为难,攥着橘子,道:“夫人,我给您做好吃的。”
她听不到,她也不认识人,况且很多字不会写,根本说不清楚。
吴茉儿叹了声气,道:“妙妙,你不信任我,不相信我能为你主持公道。”
她的举动出自好意,看似为她着想,在吴茉儿看来,却意味着她的失权。旁人眼里,她有江子衍做靠山,但自身孱弱,难以支撑门户,更难与外界抗衡。
许妙摇了摇头,“我不能给您添麻烦。”
想到自身发生的一切,吴茉儿神色幽幽,攥着手指,道:“妙妙,不要当自己是弱者。没试过就认输,永远不可能嬴。”
她当腻了弱者,被陷害,被掠夺。她没做错什么,却如做贼般,顾虑重重,畏手畏脚。
她要反击。
许妙点了点头,指着门口,道:“夫人,我干活了。”
吴茉儿道:“妙妙你留下。”
她不忍逼问,但问题总要解决。
她叫紫萼进来,带许妙去厢房休息,顺道将沈氏和吉丽叫过来。紫萼识字,她叫她拿来笔墨,在旁候着,随后说道:“你们两个,不要觉得我聋了、足不出户就能瞒过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已经有人将经过告诉我,我叫你俩,是想确认那人说得对不对。”
这是老老胡教她的手段,兵不厌诈,挑拨分化。如有必要,则二桃杀三士,总有人耐不住,率先坦白。
沈氏和吉丽面面相觑。
吴茉儿一脸正色,道:“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团结一致。你们倒好,不护着自己人,丢我的面子,还要瞒着我。”
吉丽是个孩子,没那么多心机,狡辩:“我帮了,老太婆叫人打我,我躲开了。”想到当时情景,她不禁嘟哝:“夫人您偏心许妙,可也不能她受委屈就来指责我们。”
见她松口,吴茉儿示意紫萼记录,等写完,看了看内容,道:“妙妙父亲刚去世,背井离乡,照顾理所应当。再说,我不是没照顾你。你好吃懒散贪玩,我哪次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叫你出去卖包子,也是想让你溜达,省得姚妈见你偷懒说你。你倒好,怪罪起我来。”
她守夜打瞌睡,吴茉儿非但没怪罪,还给她备好吃的——虽然人人有份。打扫弄坏物什,也只是先问她有没有受伤,叫她以后小心便是。
吉丽不好意思起来,道:“夫人,我不是这意思。”
吴茉儿语气缓和,道:“我知道你们是怕少爷责备,也是为我着想。只是你们是否考虑,他们敢这样,是觉得少爷好欺负,我也好欺负,你们更好欺负。少爷孤家寡人,重感情,我不来抗争,只会越来越多人欺负我们。”
沈氏和吉丽点了点头。
吴茉儿看向吉丽,道:“打人的是谁?”
吉丽瞥了眼沈氏的脸色,不敢说话。
吴茉儿道:“我知道是谁,不过需要你们交待确认。少爷那里,我会向他解释,是我想知真相,跟你们一点关系没有。”
沈氏笑着道:“劳夫人费心。您身子金贵,还要为我们操心。”
模棱两可的回答。
吴茉儿道:“你们是怕打人的。”
他们是江子衍的奴仆,亦是江家的奴仆。自古奴告主乃不义,江子衍不怪罪,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诘难。
沈氏道:“夫人多虑,是大家不想让您操心,误会一场,已经解决好了。”
显然三人已商量好,不打算让她知道。
江子衍提醒过她,人人平等那套在这里行不通,若御下就要恩威并施。她想搞好关系好打交道,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如今看是她考虑不周。这样下去,她将毫无威仪,这对将来的管理很不利。
吴茉儿无视着沈氏的话,道:“你们是觉得我不中用,想瞒着我。我知道是谁,我现在就去找他,你俩欺上不说实话,每人罚扫茅厕一个月。”
吉丽不情愿地张大嘴巴,“啊?”
她可不愿扫厕所,轮流一人一天已是极限。何况,这是极没面子的事,闹不好遭好多人嘲笑。
吉丽犹豫着是否开口。沈氏亦在犹豫,盘算着两权相害哪边轻。
吴茉儿起身欲走。
沈氏慌忙劝住,“夫人息怒!”
吴茉儿驻足,斜睨着两人,冷声道:“你俩谁先说,不说的那个再扣半月工钱。”
将来是否牵连尚未可知,但此刻的惩罚实打实。惹了她,少爷会怪罪;顺着她,她若气恼,少爷更会怪罪——但好歹免掉这次的惩罚。
吉丽沉不住气,道:“是孙夫人!”
狭路相逢。知道两人不对付,怕事情闹大,紫萼提笔不敢记。
吴茉儿将诸人的表现收进眼底,忍不住吐槽:“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你们也太怂了!我才是你们正儿八经的主子!你们怎么想的,掩护外人,瞒着我!从今日起,你们记着,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讨个说法,争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