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衍去了吴茉儿的房间。
庭院深深,夜色沉沉却有亮光。路不是很长,他却选择绕路,踯躅而行。
说来可笑,嫂嫂江伍氏,之前因歉疚,他不敢面对她;而现在,因为害怕真相,还是不敢面对她。
“大概是怯懦吧。”江子衍哑然一笑。
相较过去的江伍氏,他更喜欢现在。虽不是旁人眼中好女子的模样,但是坚韧、鲜活,像不屈不挠的竹。也正是这样的感觉,让他明白她和过去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这差别,绝不是用遭逢重创、性情大变之类就能解释。
“去问清楚?”
虽然他调侃慕景淮庸人自扰,但自己何尝不想探个究竟,只是真相可能残酷,不见得能承受。
“还是先观察再说。”
进了院子,屋中传出江玉衡开心嬉闹的声响。
江子衍颇为惊奇,进屋一看,只见江玉衡的脸上画了只乌龟,乌漆嘛黑。吴茉儿的脸稍微好一点,但也乱七八糟,满是墨痕。书房的桌上地上尽是散落的纸张,墨汁点点,两人的衣上亦是黑渍,仿佛刚刚打过仗。
江子衍目瞪口呆,一个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嘴都酸了才停下。
“和光哥!”看到江子衍,江玉衡嬉笑着跑过去躲到他身后。他脸上手上全是墨水,轻轻一抓,顷刻,江子衍的衣上多出两个黑手印,脸上的墨顺带着也蹭了上去。
一天连脏两套衣服,江子衍觉得自己流年不利。他本想甩开,但见吴茉儿提笔过来,还是将他护在身后,问道:“嫂嫂不是在教玉衡写文章吗?”
“这不是在教吗?”吴茉儿振振有词,道:“玉衡学会了写‘大、小、王、八’。只要不停地数王八,大王八小王八江中王八河中王八一只王八两只王八三只王八,别说千字就是万字也能写出来。”
“……”
江族长没说写什么,真这么写也不算跑题,只是看了估计要气死。
江子衍哭笑不得,“你是故意整人的吧?”
嫂嫂江伍氏向来循规蹈矩,绳趋尺步,叫她做这种事堪比天方夜谭,除非鬼上身。
鬼、上、身——
一次异样是他多想,屡次三番还发现不了就是他眼瞎,脑子蠢笨。
但,若真是鬼上身,作为鬼,从审判时的表现及逃跑一事看,思路清晰,十分惜命,为何不选个轻松点的附体,反而蹚他嫂嫂的浑水?
她是被皮囊缚住,不得不留下来应对吗?若如此,嫂嫂江伍氏的魂魄在哪儿?
“对啊。”吴茉儿理直气壮地质问:“有什么不对吗?”
“……”
站在她的角度看,确实没什么不对。
吴茉儿玩心不死,伸手去捉江玉衡。江玉衡绕着江子衍躲闪,她没捉着,说道:“江玉衡,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你这样子不行!”
江玉衡笑嘻嘻地道:“我就不行!”
“玉衡你输了?”江子衍身子半转,看着江玉衡那张黑乎乎的大花脸,笑道:“输了就要认罚,不能说了不算。”
江玉衡朝他吐舌头做鬼脸,“我就不算!”
“这可不由你。”
江子衍亦起了玩心,出其不意,单手拦腰,一把将江玉衡抱起并控制住。他龇着好看的大白牙,示意吴茉儿动作快点。吴茉儿见状,当即起笔,将江玉衡脸上的留白填满。
江玉衡彻底沦为黑脸小包公。为了更形象,吴茉儿又找来金粉,在他额中画了个月牙。
画完,江子衍将他放到地上。江玉衡两眼懵懂地望着众人,见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笑,顿觉精神受挫,“哇”地一声,张嘴大哭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茉儿笑得有多开心,江玉衡就哭得有多伤心。
“呜呜呜~~~你们欺负我!呜呜呜~~~”
江玉衡哭得情不自已,泪水在他脸上冲出两道沟。想起内牛满面的表情包,吴茉儿笑得越发肆意,不成人形。
看着吴茉儿笑,江子衍心情亦很好,笑道:“我们是不是很过分?”
“不过分。”吴茉儿笑得面色通红,眼角带泪。她伸手擦了擦,笃定地道:“这是在给他一个难忘的童年,只有白没有黑只有甜没有咸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江子衍觉得吴茉儿逻辑满分,认同地道:“善通叔之所以让我教他,估计也是知道我不会惯他,想让我磋磨一下,炼炼他的性子。”
“估计是。”这江玉衡一看就是在家千娇万宠,无法无天惯了。家里人不舍得训斥,又需要有人训斥,便逮着机会,踢球一样踢给江子衍。
不过一个五岁小孩,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竟要写千字文章,这不是为难人吗?吴茉儿无法理解,问道:“玉衡是做错了什么,才给他布置这么重的任务?”
江子衍挑眉,道:“他将山贼的信当厕纸用了。”
“山贼?”吴茉儿疑惑不解。
见状,江子衍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江玉衡还在哭,时不时偷偷摸摸,往两人身上瞄。见二人无动于衷,他不死心地干嚎,急得奶娘团团转,却只能耐着性子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