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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睡袋,嗯,还要准备一些吃的。”
高专宿舍里,夏油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自言自语,一边在白纸上划拉,一边思考周末去郊游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虽然听到五条悟说要去郊游时,夏油杰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现在他也开始有点期待周末的出游了——虽然跑到高专后山睡一晚上帐篷大概算不上“出游”。
夏油杰感觉自己现在和那些听到班级里要组织春游的小朋友差不多,有一种从身体内部翻出来的喜悦,甚至保持不住一向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坐姿,不自觉地趴在了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开始转笔。
他想起了小学时候的一次春游。
那时的他还不懂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咒灵,但是从父母尴尬的笑容和其他小朋友疑惑的眼神里,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能看见“鬼”的事实。
——说不定我才是有问题的那个……吗?
幼小的孩子在心里一次次质问自己。
七岁的小朋友在发现自己与所有人格格不入之后会如何应对?
在那次春游的公园里,夏油杰第一次学会了如何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用微笑和“正常的小朋友们”相处。
因为这样的话,爸爸妈妈才会开心。
七岁的夏油杰牢牢记住了春游前,妈妈半蹲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头,哭着和自己说的话。
“杰君……我们……我们不要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好不好……”
这是夏油杰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见妈妈的眼泪。
年幼的小孩就算听不懂大人们社交时口中讥讽的字字句句,但也能从家里的气氛反应过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开心。
虽然夏油杰知道爸爸妈妈一直不喜欢自己嘴里的“鬼”和“会飞的怪物”,但是依旧固执地复述坚持自己所看到的怪异。
——因为妈妈说,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直到这一刻。
直到七岁的小小夏油杰看到了哭泣的母亲,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他想把自己昨天好不容易收服的那颗黑色的球给妈妈看;他想告诉妈妈自己没有说奇怪的话;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昨天吓到了隔壁家的爷爷——
但是看着妈妈哭得红肿的双眼,小小夏油杰心想,他现在最想让妈妈不要哭了。
“对不起妈妈,我、我不会再说那些、那些骗人的话了……”
女人的暗淡的眼睛终于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哽咽着抱住了身前的孩子。
她在工作和家庭之中疲于奔命,还要应对那些或讥讽或嘲笑的邻居亲戚——直到刚才,隔壁家的老人又找上门来,说杰君先前对着自己说些不吉利的话。
“真是疏于管教的怪孩子!”
老人最后拄着拐杖愤愤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让她尴尬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我就知道、杰君最乖了……”
“那杰君、杰君答应妈妈,以后都不会再那样了好吗?”
女人嗓音沙哑,数日的劳累伴随着方才最后一根稻草如山倒般垮塌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好想把暴躁的情绪发泄在了孩子身上。
她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看向自己小小的孩子,把愧疚埋进心底。
小小夏油杰对上了母亲的眼神。
“……好、好的。”
他这样答道。
于是在第二天的春游里,夏油杰乖巧的没有再提关于“怪物”的话题,而是加入了其他小朋友的过家家游戏里。
……不过到了最后,夏油杰还是趁着老师说要让大家上厕所的功夫,偷偷溜出去,跑到另一侧没有人的小树林里,把那个粘在铜像上的“怪物”搓成了又一颗黑色的球。
他答应妈妈不会再说和怪物有关的话了,但还是忍不住想把那些可怖的生灵收服——这是他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的最大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