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的夏天结束后,水见皋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长高,很多衣服都显得有点短了,和切原赤也一起买的姐弟装、穿了两三年的企鹅图案睡裙、还有田径部退社以后就再也没穿过的运动服外套。
可是她一件也没扔,而是继续穿着,并且想方设法逃避姐姐一起出门逛街买新衣服的邀请,相比起来,她更想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打那个玩了数不清多少次的乙女游戏。
“我受不了了,这个游戏的好玩之处到底在于?”姐姐终于冲她发火了。
“是贴近现实但是又有想象空间的日常题材,就像解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应用题,但是能让我试错试到喜欢的选项为止吧。比如这个文化祭的重要剧情,要在男仆咖啡馆事件和竞选百合女王之间找平衡点,错过天台烟火大会的flag就得读档重来,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能理解吗?就是这种朴实的刺激感。”
“你和男性超过友谊部分的交往全都在游戏机里吗?”
“不然呢?现实里的男生只会说‘作业借我抄抄',但游戏里的角色会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哦皋月’,这就是区别!”
“你给我出门去吧?交朋友,交女友,交男友,都随便你。”
“抱歉,我朋友很少的,除了苑子以外几乎没有,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皋月低下头,游戏机红蓝撞色案件在指间翻飞,“我脸盲经常忘记别人的名字,要和我多说几句话我才能记下;而且只擅长听别人说话,不擅长主动找话题,人很无聊的。”
13岁,青春期的开头?未尾?不重要。皋月的大脑里几乎没有存留那段时间的影像,硬要她回想,也只有零星几个画面一闪而过。
中学之前,她没有朋友。她没有办法交到太多的朋友。她的兴趣是反锁房门,除了游戏本身以外,还花心思研究《时间管理攻略》、《礼物选择指南》、《多周目继承建议》和《BUG利用技巧》。
但是朋友少不代表不懂如何与人为善,神奇的是,如果大家细数起来,“水见皋月”绝对是列得进“友好”的范畴里的。一直以来她仍以低像素身影规矩地出现在同班同学对青春回忆的背景板里,有时是在给大家讲解题目,或是代替受伤的女子篮球队队员做替补,偶尔帮老师记录班级活动杂费的收缴情况。班导给她的评语是:我们皋月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让人操心的事情。
没错,水见皋月的人生堪称顺遂,这种波澜不惊几乎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幼儿园时代。放学路上从学生身上赚游戏币的男生们从小学开始就绕着她走。书架和课桌永远规整干净,大扫除一个人可以拎走四袋垃圾,会帮每一任同桌拧开汽水瓶盖,很好的脾气很好的优等生,大家甚至舍不得给她起绰号。
于是升高二的时候,班导世良老师习惯性地让她担任班长。只是不巧那年春天刚来临日本就小规模爆发某型流感,担任英语课代表的前桌生病告假,由皋月短暂代理几天作业的收发。
作业在降落办公桌的前一刻从皋月的指尖滑脱,练习册近距离砸落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刚进办公室的人抬眼看她。
“我来。”
垒好略有散乱的练习册,皋月看着来主动帮忙的人说感谢,第二次遇见了宇贺神真弓……第一次是去月照神社陪姐姐求桃花的时候,她作为“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巫女送了自己一个“能带来美妙缘分”的御守。
“这是因为分班调整从C班分来我们A班的宇贺神,皋月,拜托你多照顾她一下吧。”
“世良老师~我又不是小学生了。”真弓看起来有些不服气。
“自己的数学成绩要心里有数哈,皋月的英语成绩我也觉得还能再进一步,你们两个要是能互相交流一下学习方法的话就更好了。”
“没问题,请多指教了水见同学?”回答的人在那一刻微笑了,很元气很漂亮,还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可爱,让人忍不住把笑意也一并给她。
“嗯嗯,没问题,如果数学上有不太明白的问题可以来问我的。”两个人拿着练习册一起回到班上,“A班的同学们很友善的,几乎没有太难相处的人。”
“几乎?”她狡猾地抓住了一些词汇,“也就是说,还是有的对吧?”
皋月这才下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漏洞,只能微笑着给自己补足:“可能是因为大家的性格都不太一样。”她不能主动划分哪些同学是好相处的而哪些不是,身为班长,她对这种下意识的区分将可能造成的霸凌十分敏感。
“也是。”真弓很聪明地察觉到了话题的走向,笑着自己把它终结了,“说起来,转班看见水见同学以后安心了很多啊,毕竟是熟悉的人……哈哈你怎么是这个表情?不记得我们之前见面的事情了吗?”
“不,我记得的,在神社的时候,谢谢你帮我解签还送我御守。”
“不是哦,我们两个早就通过不少各种各样的方式说过话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回想一下?”
于是就这样正式认识了这位旧识,并且很快交换了名字。
平心而论,真弓并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她人缘很好,无论是班上还是外找,课间常常能看到不同的女生围在她的课桌旁,女孩们的轻笑交谈像音符一样掉进皋月的耳朵里漾出余波;人也聪明,一手结构齐整的好字,很难的议论文被她写得四平八稳文采斐然,从头到尾找不出一处涂改。第一轮月考结束,老师照例讲评试卷,将她的作文贴在公告栏,一个范例。
皋月认为自己好像并没有特别照顾到真弓,除了数学题该怎么做以外,她能做的只有告诉真弓学校食堂今天又出了什么新品限定,哪条街的水果店划算又新鲜,哪家甜品店全然不如丸井文太所吹捧的那般惊为天人。
直到那天为止,两个人也只是普通的放学一起吃蛋糕的关系。
“真弓大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那天放学的时候,皋月叫住了真弓。
“嗯嗯,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那个,我听说你占卜很准,特别是……恋爱方面的。”
那天,晚霞橘色的光透过窗户打在少女们的背上,黄昏迫近而夜灯未亮的尴尬时刻,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