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按捺住想要再度拂袖而去的冲动,同石方巳对峙了几息,终于还是选择憋屈地妥协了。
他黑着脸,将碗重重放在小几上,把石方巳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石方巳眼底一抹笑意终于无声地绽放开来,周行丢碗的时候,手再重,落到大哥身上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的。
“大哥,讲道理好不好,咱们俩已经一刀两断了,你这么赖着我,有意思吗?”周行一边喂,一边埋怨。
石方巳靠在周行怀里,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方才肯张嘴,吃下两日来的第一口粥,闻言摇头道:“何曾一刀两断,我没有同意过。”
“大哥,人不能什么都占着,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周行顿了一下,“再说你后悔了吗?再来一次,你一样会救他。”
这话说得诛心,石方巳无法辩解,两人终是沉默相对。
饭后,周行离开的时候,还是撤去了床边的禁制。他心里清楚,石方巳在床榻上吃喝已是迫不得已,是断然不肯在床榻上拉撒的。
可撤去了禁制,就拦不住石方巳了。
果不其然,一到夜里,石初程那边刚睡下,石方巳就拖着被子,一步一步爬到了丹房的门口。他不吵也不闹,静静地抱着被子,靠在门柱上,竟是打算在此过夜。
周行倒是想假装不知道,可惜石方巳在外面连打了几个喷嚏,叫他根本没办法静心凝神地做事。
“大哥,你没完了是吗?”周行无可奈何地打开房门。
几番拉扯,再大的气也散了,剩下的就是无力。
“你不在,我睡不着。”石方巳坐在地上,神情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反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春寒料峭,石板地上寒气逼人,石方巳却只穿着件中衣就出来了,眼下被冻得嘴唇发颤。他大概也是有些受不住了,费力地拉了拉被子,想要把自己裹紧一些。
周行简直无语凝噎,谁说苦肉计不能一用再用呢?自己的每一次心软,分明都在大哥的计算内。
他心底长叹一声,认命地弯腰将石方巳抱了起来。
石方巳的一颗心也随之飘飘忽忽升了起来,他知道式溪既然解开了禁制,就不会再故技重施了。那么他现在把自己抱起来,是打算今夜陪自己共眠吗?
石方巳想到这里,不禁大喜,可紧接着一丝担忧随之而来——
万一式溪只是把自己送回卧房呢?
不!只要式溪没有设置禁制,自己就还能来找他。
然而就在石方巳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宣判的时候,周行却并没有带着石方巳回到卧房,而是直接一个转身进了丹房。
石方巳猝然而惊,这可不在他的计算范围内!
式溪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带我往丹房走?他现在不是应该对自己严防死守,不许自己进丹房的吗?
难道他带自己进来,是要还原当时的情况?好跟自己算算之前的那笔账吗?
石方巳越想越是心惊,他整个人像是被冷风冻住了一般,僵在了周行的怀里。
周行却没有打算跟石方巳解释什么,只把他放在了小榻上,重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对上大哥略惊惶的眼神,轻声道:“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你先睡。”
说完便自去几案前坐下,批阅案上的文书。
及至身体在被窝里慢慢温暖了起来,石方巳这才惴惴不安地相信,周行只是让自己在这里休息,并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他渐渐的又在心里咂摸出另外一重含义——
式溪竟真的肯让自己再进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式溪对自己,还有一丝信任?
突如其来的喜悦几乎溢满了石方巳的胸膛,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这丹房显然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一地的灰尘与凌乱,这原本该让石方巳抓狂难受的场景,此时在他眼里却分外顺眼起来。
石方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耳边听着纸页翻动的声音,难得觉得心安。
可另一位却没有表面上看着的这么平静。周行捏着毛笔,却浑然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写什么,他丢下笔,另拿了本文书,却依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满脑子里,都是适才在他怀里惊慌失措的大哥。
看到石方巳的这个眼神,周行心里一时有些错愕。
他问自己,这是他的大哥吗?是他那从来威望素著,即便是抱守残躯,依然进退自若,从无卑色的大哥?
周行翻动着文书,脑子里面一页页翻过的,却是从认识石方巳以来,两人曾经一起遇见过的每一次危局。
每一次进退无门,每一次道尽途穷,每一次生关死劫,周行从石方巳的脸上看到的都是勇毅,都是不屈。
很多时候,别看想到破局之策的是周行,其实有那么几次,连他都觉得没辙了,嚷嚷着要放弃。
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是石方巳依旧不急不躁,定海神针一般稳稳立在那里,同他讲,“没事,不要急,就算事情不成,万事还有大哥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