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雪衣融于天地,分外出尘,又分外孤寂。
这茫茫天地间,唯有他一人。
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清冷漠然,好似生来就坐在这不染一丝尘埃的清净山巅之上,用那双极美极清明的眸子俯瞰人世间。俯瞰红尘滚滚,喜怒哀乐,他独处其外,心生悲悯,不为所动。
众生入眼,他观众生平等。看蝼蚁为众生,亦看众生如蝼蚁。
曲河呆呆看他许久,迟疑着慢慢走近。
风雪中,那张出尘绝伦的面容异常苍白,显得有些病态,双眸紧闭,眉毛与长睫上都染了细细的霜,沾了雪粒的发丝在颊边轻飘颤动,身形岿然不动,整个人宛如冰雪雕成。
曲河在他面前蹲下,半跪于地,嗫嚅着轻唤一声。
少顷,那根根分明的霜白睫毛轻颤,随后,眸子缓缓张开。
宛如茫茫冰雪之中最清澈的湖泊,清澈的透亮,波光粼粼,却望不到底。
世上最清澈的湖泊凝聚成的两滴,就是眼前的这双眸子。
这双眼睛总是漠然平静的,超然物外,好像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却是雾蒙蒙的,融化了几分凌厉冷漠,多了一些难言的柔情。
雾气散去,曲河在那双润泽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么专注,那么认真,那么……温柔……
——简直都不像是师尊了。
曾经,他梦寐以求的,便是能成为令师尊骄傲的弟子,能入了师尊的眼,让那太过遥远的人能多看自己一眼。
然而抱着这种心愿之下,他却总是不断出丑。
他终生所求的只是师尊欣慰的目光,如今,这无法言喻的目光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好似透过他的眼睛,直直贯穿了他的身体。
曲河忽然感到心中莫名的一慌,飞快低下头去,移开了视线。
“阿河……”
微哑地嗓音低低呼唤着他的名字,有些生涩,确切地响在耳边。曲河心中一悸,惊恐地抬起头,一个不稳,向后仰倒摔去。
师尊怎会……知道他这个名字?
他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满脸惊愕。
还未想明白,便见自己的师尊微微张开胳膊,敞开了怀抱。
下一瞬,曲河恐慌地察觉自己身子不受控地往前扑去,有一股力拖着他上前,让他结结实实地落入了那充盈着冷香的怀中。
那怀中滚热,热意好似干枯草地里的飞速蹿起的火星,沿着身体,转眼便成燎原之势,一路直烫到人的心里。
曲河心中蓦地一颤。
风雪未停,一瞬间却好像都慢了下来,凝滞在空中。天地之间仍是彻骨的寒意,他却不觉冷,只觉好似陷入了地狱的业火之中,即将承受永无止境的炙烤灼心之刑。
相触的实感,宛如细密的电流窜过全身,酥酥麻麻,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舒适之感,好像身体陷入了绵软的云端,雪落满身作被,虚空的内心被填满,充盈,安心,让灵魂都可以在这个怀抱中睡去。
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思绪陷入一片朦胧。恍惚间竟觉得,这个怀抱竟有那么一丝熟悉,好像某个模糊的梦里出现过。
曲河舒服地无意识轻哼一声,微微启唇,喘息不定。
围在腰间的胳膊又紧了紧,将他整个人都牢牢禁锢住。
醉人的冷香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熏的人昏昏沉沉。
灼热气息靠近耳侧,奇特的温软触感轻轻划过耳廓,曲河浑身颤了颤,敏感地缩了缩脖子,耸起肩膀,躲向一旁。
那气息又缓缓追随而来,流连徘徊。
一声细弱嘤|咛自喉间溢出,下一瞬,他一个激灵陡然清醒,死死咬住了下唇,羞耻地无以复加。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是来干什么的?!
突然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暗自唾弃害怕这样失控的自己,又害怕这样不同于平常的师尊。
一时间,仿若天地颠倒,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幻梦。
在恍惚中,他时常游离在虚与实的边缘,常常会搞混,幻想出虚假的人事物。
譬如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陌生师尊。
为什么,为什么师尊要……
他奋力挣扎起来,要挣扎出这样温柔紧密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