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河现在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
抬步正欲离开,一道身影倏然挡在身前。他想也不想,抬手一剑刺去。
来人轻身躲过,执着佩剑地火与邪却相抵。
曲河面无表情地步步进攻,步步紧逼,下了死手。
一时破庙中灵气激荡。
对方不似昨夜那般出手肆无忌惮,只防不攻。眸光紧盯着那面具外明晰的半张脸,招招犹疑不决,出手留了情。
曲河与他过了几十招,知对方未尽全力,心中更冷,浑身都好似失了力,不愿再战。
在一个错身的间隙,他抛出邪却,而后翻身跃于剑身上,催动灵力,便要驱剑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极为流畅迅捷,几乎令人反应不过来。
可惜这一意图被静静观战的另两人提前察觉,两条缚仙索几乎同时飞出,齐齐将人牢牢捆住。
周身运转的灵力一滞,曲河身子一顿,从剑身上摔了下来。
好在虽没了灵力,但身手还在,曲河一个扭身,稳稳落了地,没有狼狈摔倒。
邪却没了灵力操控,自动飞回了他的手心中。
一股寒意忽然贴近脖颈。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尹或月眸子泛红,佩剑横在曲河脖颈,厉声逼问。
便仿若方才曲河质问尹觉铃那般。
只不过现在,曲河成了被质问的那个。
曲河扭过头,漠视不理。
脸上忽然一空,银质面具被对方摘下,被遮盖的诡艳的血色莲纹再无可避。
曲河一愣,身子一缩,心中蓦然生起巨大恐慌感。
他害怕被人看到他这副似魔似妖的诡异模样,惊慌地仿若角落里搬起石头后,被阳光直射四处惊散无处藏身的潮虫。
可害怕之后,又被渐渐涌起的愤怒与怨恨所取代。
那一直萦绕在心里的自卑自怨太过沉重,他背负了这么多年,那不在乎的平静漠然的伪装终于破裂,他承载不住,将那些灰暗转为了恼怒愤恨、怨天尤人。
既然他们那么讨厌他,那他也讨厌他们好了!
“你是谁?!”
尹或月再次厉声质问,那执剑的手微不可查地发颤,剑身亦发颤,闪着零碎的寒光。
曲河倔强地扭过头,语气尖锐生硬,“关你什么事!”
他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
尹或月又质问:“你为什么会和觉……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曲河抿紧了唇,脸上泛着恼怒的红。
他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死而复生后,有人拿着他的剑过着他的生活,自己反而成了多余的那个……
几乎可闻落针的寂静中,尹觉铃忽然扑上来,抓住了尹或月的肩膀,怀疑的目光自肩头越过去看着曲河,声音发抖:“或月,他是不是妖怪变得,故意变作我的模样来迷惑人心的?”
曲河心中一阵刺痛,绷紧了脸,才没让自己露出脆弱的神色。
他脸上诡异的血色莲纹看起来的确很像妖怪,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
他紧紧闭了闭眼,哑声道:“我是曲河。”
静默了许久的尹惠舟忽然走上前,脸色双唇煞白,毫无血色,声音发抖问道:“你真的是大师兄吗?”
虽是疑问,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三人都见过曲河熟稔地用邪却,熟稔地使出荆门山宗的剑法,以及面前人这副漠然疏远的神态,亦是他们所熟悉的。
谁更像是真正的大师兄,他们心中实际已经明了,但仍是不敢轻易相信。
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尹原风从曲河的脸上收回目光,淡淡道:“先把人带回宗门吧,是真是假,想来师伯师尊自有定夺。”
对比尹或月和尹惠舟的激动失神,尹原风神情平静,显得镇定许多。
自昨夜见到曲河露面的第一眼,他心中一直隐隐察觉到的,在尹觉铃身上的违和感,终于也终于有了解释。
他一眼,就将真正的尹觉铃认了出来。
“我不回去!”
曲河心中激愤,脖颈青筋绷起,冷声拒绝。
他不想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回宗门。
尹或月胸口剧烈起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又看了许久,而后收回了剑。
他冷哼一声,随手将依靠在自己的背后的尹觉铃推开,不容拒绝道:“不管你是妖,还是……你都要跟我们回去!”
曲河心中更加愤怒,呈现在脸上便是越发浓重的恨意。
他尹或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他的去留!
尹原风看着曲河的神情,道:“二师兄,如今已是更深夜重,不如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宗门也不迟。”
自昨晚起,他们便一直在到处寻找曲河的踪影,一直都没有休息过,精疲力竭,消耗了许多灵力,恐是无力御剑。
若不是曲河主动破了结界,只怕他们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经此提醒,尹或月那急切带人回宗门的心终于冷静些许,点头应允。
几人便就地在破庙里打坐休息。
无人再管尹觉铃。
尹觉铃被丢在角落,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曾经对自己无微不至、细心呵护的人,如今却变得警惕防备、疏离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
尹觉铃如坠深渊,泪水从眼眶涌了出来。
他难过、痛苦、恐慌、愤怒、不甘,模糊的眼睛映着那被三人围在中心、被紧缚住的身影,目光逐渐变得怨毒了起来。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在昨夜长街上,他就应该让或月直接杀了曲河,让曲河戴着面具
、不露真面目的无声无息地死去好了。
他不该插手的,当时要是老老实实地观战,没有强出风头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