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信上次来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可是老旧电梯上升的瞬间,还是猛然想起了上次在这里的难堪和羞耻。没上到七楼,脸已经红透了。
可是尤朗一直目视前方,始终没有看章信一眼,任由章信在他侧后方心虚慌张许久。
章信跟着尤朗出电梯,进了屋子,心想,路线全记住了,下回就可以自己来了。
不、不是,来这地方做什么?!
只是尤朗似乎很轻松,自顾自去洗了手,边用毛巾擦手边道:“厨房里有壶和茶叶,泡壶茶吧。”
“是,尤董。”章信是干惯了这些事的,应声之后就满怀忐忑地进厨房去了。
上回来只在客厅挨了打,没进过厨房。这回一看,这房子尤董虽然不住,但是应有俱有。章信洗了壶,烧起热水,又打开柜子找茶叶,熟稔得不像是第一次进这厨房。
饶是这样,当他端着泡好的茶走到客厅时,还是吓了一跳——他看见茶几桌面上放着一根对折好的黑色皮带。
章信手一颤,茶水差点晃出来,偷偷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地把茶杯放到尤朗面前,假装没有看到那根皮带:“尤董,茶。”
尤朗没提皮带,仿佛那根本不存在,只道:“复盘,我要听你完整的口头陈述。”
“是。”章信应了一声。他下午就在写报告,语言都是组织好了的,便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道,“尤董,我错在对集团的制度没有足够的了解,对集团的内部事务没有足够的保密意识,插手分公司的宣传。”
说插手也实在是重了,他顶多是出了个主意,最后还是分公司的人自己干的。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告诉尤董他是真心知道错了的。
可是,他也默默地希望着尤董会指出来,说这不是你的错。
也许是在郁勉面前挨了打的缘故,章信今天格外委屈一点,竟然奢望起这样的抚慰来。
可是尤朗哪里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听他这么说,只觉活该,他本是罪魁祸首,该当受罚。
尤朗起身,自然地拿起了皮带,看着章信,面无表情道:“裤子脱了,趴好。”
章信眼睫毛一颤,蓦然抬起眼皮,眼神里半是惊慌半是失落。上次挨过一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此刻的情绪里,更多的是委屈和灰心。
“有情绪?”
章信说不准现在是什么想法,想点头,可是又怕迎来更大的打击和挫败,想摇头,又实在骗不了自己。
尤朗没有等到章信的回答,也不催促,把皮带在手上绕了两圈,道:“你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也清楚错了应当接受惩罚,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想得通,可是理智上想得通,不代表情感上可以全然接受。
章信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环境中任由失落滋长,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心脏,然后生长出许多不甘、不解甚至愤怒的果实。
“可是尤董已经惩罚过我了,不是吗?”
“如果你说的是下午用尺子打你,那不是。”尤朗看着年轻人困惑不解的眼神,安然道,“我当时的确很生气,但打你是给郁勉看的。”
所以呢?所以我就应该像猴子一样任由你们摆布逗弄打骂,只是为了让你们发泄情绪吗?
“还有奖金的事,账面上的钱该扣就扣,私底下我会补给你,你不用担心。”
章信已全然被愤怒淹没了,这些话在他听来更像是“打了你一顿,给你点钱补偿吧”的傲慢:“这是因为打我给郁总泄愤,所以要平衡一下吗?”
尤朗眉头一蹙,不知道这两件事怎么联系起来的,紧接着他就看见小年轻右眼倏忽落下一颗泪来。
“这么大个男人,哭什么?”
章信自己也觉得丢人,但是有什么比今天当着别人的面被打屁股丢人呢?尤朗之前打他,他为着尤朗对他那点好他也忍了,可是在郁勉面前打他算怎么回事?
他不断想起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学校里闯了祸,老师把他爸叫到学校去。他爸觉得十分丢脸,很生气,就在办公室里当着老师的面打了他一顿。办公室里好多老师,纷纷看过来,即使有些老师很快转过去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别人在腹诽他。
后来他爸走了,他拖着几乎被打肿了的屁股**室,一路上,仿佛所有人都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