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还未放行的马车越来越少,眼看着快要轮到他们,颜舒玉望了望西边的方向,眼中也有些焦躁之意。
乐嫣此时已是坐立不安,可阿弟方才叫她稍安勿躁。她不解其意,掀开车帘想要再问问阿弟,便见远处的庞野看了过来,与她正对上视线,随后竟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乐嫣心中一紧,立马看向颜舒玉。颜舒玉表面还是一派平静,可她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也紧握起来。
“阿弟……”她不安的唤了一声。
庞野径直走到马车前,冲乐嫣揖礼问候:“琨瑜郡主,先前在长琴宫多有冒犯,还望郡主莫要介意。”
乐嫣故作镇定的扯了扯唇角,温声道:“不碍事,庞统领有心了。”
庞野目光在乐嫣的脸上游荡一圈,又道:“郡主身体可还好?”
“劳庞统领关心,在黛妃那里喝了药,现下好了一些。”
庞野微微一笑,锐利的眼眸望向颜舒玉,对乐嫣道:“那便好。不知郡主可否介意让属下先检查一番这位马夫的身体,只要确定无异,也好提前放郡主出宫,回家歇息。”
他并非阿谀奉承之人,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庞野打量着颜舒玉,眼中闪过一抹深意。直觉告诉他眼前此人身上的气息,与那远远看见一眼的刺客极为相似。而他一向依赖直觉。
空气一时僵住。须臾,乐嫣艰难开口道:“自是不介意。”
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颜舒玉,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
庞野盯着颜舒玉,声音冷寒:“脱衣。”
颜舒玉做垂首伏低状,沉声应答:“是。”
他面色无常的开始解带宽衣,动作不疾不徐中略微放缓,却也顶多是让人认为温吞害羞,不至于到怀疑的地步。
他慢慢脱掉外衣,然后是中衣,最后只剩下一件里衣。至此,颜舒玉的手也不由顿住。
庞野眸光微凝:“怎么不继续脱了?”
听到他的声音,颜舒玉的手慢慢移向腰间的带子。
风息叶止,一时间,便是躲藏在草丛里的虫子也停止了鸣叫。
乐嫣从未觉得哪一刻的时间比现下过的还艰难。便是在长琴宫中也没有如此艰难过。她咬紧牙关,甚至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继续脱。”
颜舒玉的手已经勾住了里衣的衣带。此时远处突然跑来一个禁军,朝庞野大声喊道:“发现刺客!此时正在西宫门处,已被我们包围!”
发现刺客?乐嫣看向颜舒玉,颜舒玉眼中并无惊诧,似是早已料到。再仔细看,能发现他眼中亦有如释重负之态。
乐嫣当即明白过来,这是阿弟提前安排好的。
她不由松了口气,已是满身虚汗。
庞野闻言眉头皱起,只匆匆瞥了一眼颜舒玉,便一声令下,带着无数禁军快速往西宫门而去。
既然刺客已经被发现,自然不用再解衣检查。前方正解衣的朝臣贵胄们骂骂咧咧的穿好衣服,原本焦灼的空气终于松懈下来。
颜舒玉不紧不慢的重新穿好衣服,坐回马车握紧缰绳,驾马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不急不缓的向着摄政王府行去。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直到回到洛神居内,乐嫣才彻底卸了气,拉住颜舒玉的手担忧道:“阿弟你还好吗?”
颜舒玉一直撑着的身体一下子朝她倾倒过来。撑了这么久,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乐嫣险些因承受不住而摔倒,好在早已等在门口的司明及时扶住了他们,将颜舒玉搀扶进房中榻上。乐嫣没有惊扰洛神居其他的仆人,只让司明照顾着颜舒玉为他处理伤口。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进入深夜,颜舒玉喝下一碗药后,就陷入了沉睡。
乐嫣心力交猝,没有心力再去想其他的,回到自己的闺房中也立刻倒头睡下。
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时不时就被梦惊扰,而梦中的场景是阿弟被庞野抓住受尽酷刑。等到她彻底苏醒过来,已经快要日上三竿。
坐在桌前喝了一碗粥,乐嫣望着手里的汤勺发起了呆。
一想起昨晚颜舒玉那失去理智,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可怕模样,她便忍不住颤栗。往日的阿弟都是温良如玉,她何曾见过那样的他?那真是她所认识的阿弟吗?
不,乐嫣忽然想起来,这样的阿弟,以前她还见过一次。两年前捡到阿弟的那天,她看见他被几个壮汉围起来拳打脚踢,几乎要将他打死。那时,阿弟穿过人群望向她的眼神,便如同昨夜那般,充满了骇人的戾气,如同一只濒死挣扎的狼狗。
她彼时便被那目光吓到,只是之后,阿弟永远都是温良柔软的,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初遇时的那一眼。
乐嫣的贴身侍女琳琅昨晚也帮衬着照顾了颜舒玉,对于小公子受伤一事心中亦是疑惑了一夜。见乐嫣发呆,她在一旁试探的询问:“郡主,昨晚小公子他……”
乐嫣看她一眼,皱眉道:“此事你憋在心里,不要在他人面前露出端倪。”
她不知道阿弟为何会行刺太后,下意识她先想到的是替阿弟隐瞒。
琳琅心思活络,立刻明白其中深意,缄口不再提。
洛神居极大,除了主院,还有三个旁院。当初乐嫣将颜舒玉捡回来后,便安置在离主院最近的旁院里医治,后来颜舒玉治好了伤,又认了摄政王为义父,便一直住在这里。
颜舒玉住的院子,与她的不过是一墙之隔,由一扇拱门接通。
乐嫣几番去询问颜舒玉的状况,司明皆守在门口道公子一直在昏睡之中。直到夜幕降临,乐嫣又去了一次,这次并未看见司明。
颜舒玉喜欢清静节俭,他身边除了一个司明并无其他侍从。也不知现下阿弟是否醒了,她站在虚掩的房门前犹豫了片刻,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