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干支历午月的起始。
天气愈发闷热,天地间仿佛变成了巨大的蒸笼,一切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昨天下了一夜的雨,现下艳阳高照,便有蝉虫耐不住寂寞,趴在树干上发出闹耳的鸣声。
一阵微风拂过,漾起树下年轻公子的衣袍,他清泠似明镜的双眸眺望着远处雄伟磅礴的皇宫,神色晦暗不明。
年轻公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丰神俊秀的面孔尚存着几分青涩。他身穿象牙白色长袍,金纹云袖,此乃国子监学生服饰。腰间佩戴禁步,一头墨发用白色发带高高束起,以玉冠为饰,身姿挺拔颀长,如松如竹,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置于身前,看起来温良如玉,颇有几分淡雅风骨。
唯有那漠然的眸底掩藏着难以察觉的惊涛。
“主子,她来了。”
随从的话音未落,便有喋喋哒哒的马蹄声自山脚下传来。很快,马蹄声停止,山间一时寂静。
年轻公子挥了挥手,随从自觉走远。
“郡主慢些,这青石台阶滑得很呢!”
“你莫跟着,我自己上去!”
山间又喧闹了起来。清润柔美的声音里带着欣悦,与之和弦的是轻快的脚步声。
乐嫣双手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认真的爬上台阶。青石台阶上积攒着许多昨夜留下的水迹,踩在上面发出“噗噗”的声响。她抬头看了一眼漫漫长阶,想到阿弟就在那上面等着自己,不由加快了步伐。
脚步声越来越近,年轻公子转过身,很快便有一抹鹅黄色的俏丽身影映入眼帘。流云的裙摆似蝴蝶翻飞,发间的金步摇随她欢脱的步伐微微晃动,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矜持,却似精灵般灵动。
踩上最后一块青石台阶,她抬眼望见正在等待自己的俊秀少年,淬星的眼眸一亮,朝他笑着招手。
“阿弟!”
在少女抬眼的前一瞬,颜舒玉就已经收起了淡漠凉薄的神情,变得温良和煦。他浅笑望着奔到自己面前来的女子,眸中泛起柔色。
一抹香汗顺着云鬓滑落,有红霞生在她的脸颊上。颜舒玉用袖子替她拭去那抹汗,道:“阿姐跑这么急做什么?”
十七岁少女的身躯玲珑窈窕,已经难掩国色天姿。乐嫣平复了下凌乱的呼吸,从怀中取出一个靛蓝色荷包,递到颜舒玉面前:“阿弟,这个给你。”
颜舒玉伸手接过,笑道:“多谢阿姐。”
“谢什么,我既答应了自然要守诺。”乐嫣拢了拢额际垂下来的碎发,眼睛飘过那靛蓝色荷包上绣的图案,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今日是颜舒玉的十五岁生辰。两月前阿弟向她讨要生辰礼物,说自己的荷包有些旧了,想要她亲手做一个荷包,当做他的生辰礼物。
彼时乐嫣觉得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既然是阿弟亲口向她讨要的生辰礼物,她岂能拒绝。
见颜舒玉翻看那荷包,乐嫣心中一时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强自淡定道:“咳,喜,喜欢吗?”
颜舒玉低头看着手中之物,手指抚过上面那……一团白色大饼子上插着两根木棍的奇怪图案,眼中瞬间闪过愕然,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下去,温声开口:“喜欢。”
敷衍亦被他掩盖在温良的表象之下。
难怪乐嫣从前任何大事小事都会与他说个不停,譬如昨晚吃了什么、走路踩到只虫子,却唯独从未提及过“女红”二字。做成这般也确实是难以启齿。
他垂眸仔细辨别着荷包上的奇怪图案究竟为何物,一时拿捏不得,干脆缄口。
乐嫣已经给了他答案:“阿弟属兔,我便绣了只兔子,可爱吗?”
颜舒玉沉默。他原本以为这绣的是一樽香炉上插着两根高香,作祈福之意。原来是……兔子?
“阿弟怎么不说话?可爱吗?”
颜舒玉一时有些语塞,“可爱,很是…很是别致传神。”
乐嫣闻言眼眸一亮,瞬间松了口气,笑的春暖花开:“真的吗?那便好!我努力绣了很久的,这是我绣的最满意的一次了!”
“……”
圣贤书读了多年,颜舒玉难得感到言语匮乏。他还在思忖着说点什么附和她,便见乐嫣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兔子旁边几块零零散散的红色图案,眸中闪着期待之色:“你看,我还绣了一些细节之物来衬托这只兔子,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