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鸽,你要喝什么?”傅斯敏拉开冰柜。
应戈摁灭手上的手机,回答说:“三得利的茉莉乌龙吧,但要是没看到的话就换东方树叶。”
她刚说的那两种饮料傅斯敏都没怎么留意过,只盯眼前一整面的冰柜看了许久,最终找到与应戈所说相符的塑料瓶子。
而她自己则选了上次在这没喝上的小甜酒。
两人在店门口的塑料椅上坐下稍微休息片刻。
这小甜酒估计还是碳酸的,易拉罐打开的声音就像叹息,傅斯敏在瓶口放上吸管。
尝一口还是桃子味的。
傅斯敏就靠着靠背,轻咬着吸管看街对面的小情侣喂流浪猫。身边一直沉默的应戈大概是回复完工作群里的消息了,然后拿过自己给她买的茶旋开盖子喝一口。
“呃……”应戈脸色变得很奇怪。
傅斯敏看过来,脸上满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只见旁边的人轻轻把手上的瓶子往中文那一面转过去,上面赫然写着“清新微甜”四个字。
夏天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瓶子上很快就能沁出来一圈水雾,凝结在一块往下落跟眼泪似的。
应戈手心湿乎乎一片,她捏了捏傅斯敏的手腕:“你怎么拿了甜的那款?”
傅斯敏耸耸肩:“我这个人不怎么喝茶,随便拿的。”
“无糖的是极品,但你拿的是最难喝的饮料。”
应戈伸出食指一划拉她的鼻尖,鼻尖立马就感觉凉凉的。
傅斯敏并不打算去理她这句,只眯着眼看不远处广场上人群,问:“那是什么?”
今天一整天她就跟个需要扩大自己认知的小朋友似的,到处问是什么,比如街边需要扫码租的充电宝、路边雨棚下边一排的共享电动车。
应戈不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都知道她要问什么了:“露天电影院。”
江畔这座小城的年轻人有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只有过年过节才能热闹起来。老弱妇孺平时把家务做完没事情做就会到这里来看电影,一整个夏天的晚上筠江公园的广场上都会开着露天影棚,大家搬着小马扎准时过来看。
见傅斯敏咬着吸管对着那边出神,应戈干脆就拉着人过去看看。
“我印象里应该是我上初三那会,这个活动就开始在这里办了,初高中都住宿,周五晚上回家路过都能看见,有时候没事也过来看看。”
应戈的14岁,2005年,九十年代到两千年是中国经济欣欣向荣的时代,每个人都朝气蓬勃、富有希望,所有人都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够成功。
那年傅斯敏十岁,不知道什么是电影,什么是公园,什么是学校,每天最大的想法就是吃饭和逗猫,然后九点多就可以呼呼大睡。
“不过这里每天放着的都是些黑白抗战或者是背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老电影,中老年人就爱看这些,等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官宣的话我们俩有空就能去电影院看。”
今晚的电影看样子是《狼牙山五壮士》。
傅斯敏顺着她的话接过去:“可是我觉得这就蛮好的,鸽鸽,我想待这看会。”
“行,那我去租两张小马扎来。”
两人选择坐在人群最后边,应戈发现好像傅斯敏看什么都很聚精会神,书是如此,影片的如此,眨巴着透亮的眼睛,融入周遭的人群。
认真的小猫很可爱,应戈拿出手机解锁进相机打算留下这一刻。
“应戈你干嘛?”
傅斯敏轻易就能察觉到背后的镜头,然后习惯性地就抬手躲避。
应戈把她的手扒拉开,搂着人家的肩膀就将想开玩笑似的来个怼脸拍。
她笑道:“给你拍照啊,咪咪你这么好看怎么拍都好。”
“不要。”傅斯敏挣脱开,把自己的手机相册打开,“我从来都没拍过照,被摄像头怼着的感觉好怪。”
傅斯敏的小6s是个仅有34GB但用了半年的神奇手机,相册里的三百来张照片不是截图就是需要上交的工作照。
应戈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主动道歉:“对不起,但是咪咪,我现在想和你拍张照片可以吗?”
躲避镜头是那些年养成的习惯,但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傅斯敏思索片刻还是松口答应。
要求是不能露脸。
电影结束前的最后,应戈用手机横屏模式拍下两人靠近、相依的肩膀。
-
时间已近九点半,筠江公园里视野开放,如绸带般的Y省母亲河穿城而过,江面上货轮、游轮穿梭自如。
傅斯敏一手拎着那瓶桃子味的小甜酒,一手挽着应戈的手臂,脚步不停地随着她乱逛。
筠江公园此刻人很多,放风筝或滑滑轮的人到处可见,以及很多卖小吃和玩具的商贩。
“咪咪,你今年负二十五岁是不是?”应戈有些无语,避开身边人吹过来的泡泡。
傅斯敏把盖子上连着的圈圈塞回泡泡水里浸浸,然后又取出来轻轻一吹,大小不均的泡泡飞出来,在灯光下边闪烁着五彩的眩光。
“负二十五岁是什么鬼啊?”傅斯敏也无语。
应戈用手戳戳她的脑袋,笑道:“你是小学数学没学懂吗?28加上-25不就是3了嘛。”
傅·三岁小孩·咪。
“以为自己硕士毕业就很厉害啊,什么硕士博士,我可是女士。”傅斯敏戳回去,开始玩梗。
说罢,又开始摸应戈锁骨上的那个吻痕,问:“你介意你脖子上留下了个文盲的吻痕吗?”
应戈一愣。
傅斯敏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她现在拥有的所有知识都是自学来的,国家扫盲的风当时还有没有吹到西南边陲的群山里。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上学相较于相夫教子而言就更显得无用了。
见应戈的脸色明显凝滞住,傅斯敏还以为是应戈心有芥蒂,自顾自地说:“就算你介意也没用,都是你自愿的,现在要分手就分。”
耳边一热,傅斯敏扭过头去,来自应戈的吻就滑落到了脸颊边。
应戈搂着她的肩膀,语气很温柔:“那你走到现在真的很厉害呀,你有一万个颓废、把自己养废的理由,但是你还是个三观这么正的人。其实我抛开了学历光环也就是个普通打工人,你还和我在同一个工作岗位上,我该仰慕你才对啊,咪咪。”
“仰慕我啊?”
“嗯。”
傅斯敏随手一指,应戈顺着望过去,游乐场门口旁边有家画陶瓷存钱罐的小铺子,并听她说:“那你买一个送我。”
应戈沉吟片刻,目光瞥向一旁的筠江,笑道:“那我们先去拍个照,咪咪你不看镜头就可以了。”
说着便牵着人家的手往江边走。
筠江公园最大的特色就是广场下边那条长楼梯走完就有个岸边的平台,江水一下一下拍打着它,最初那没有设置围栏,现在也就只很敷衍地围上了铁链,以及大大的“禁止翻越,谨防溺水”的标识。
夜晚的筠江很漂亮,岸边高楼林立,江面涟漪被照耀得波光粼粼。
应戈想再稍微多下几个台阶,傅斯敏却尝试挣开她的手。
“你别靠那么近,我怕水。”傅斯敏说。
应戈闻言笑起来,手一直举着:“没事的,我们又不下最后一部分玩水,来来来,我牵你就没事啦。”
傅斯敏依旧拒绝:“我不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更何况你还是个警察,年年都搞防溺水宣传,你自己还不以身作则。”
见她态度抗拒,应戈也不坚持了,从包里拿出拍立得。
傅斯敏看着她的动作,把手中的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
“我怀疑你要谋杀我,酒后到水边很容易出事的。”
应戈在调整相机和找角度,问:“我看你也没醉到走路都不稳的地步啊,多少度的酒能一瓶把你弄成那样啊?”
“刚才喝的是8度的啤酒。”
“才8度而已就做到要把我们家咪咪弄晕的程度了,来来来,拍照。”
应戈今晚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用镜头记录美好的片段,拍被路灯映衬的树枝,拍角落里舔毛的流浪猫,拍小商贩卖的小玩意儿,以及许多傅斯敏的背影。
她把相机反过来怼着她们,手摸到快门键,问:“那我们咪咪想好要摆什么样的姿势了吗?”
傅斯敏答非所问:“你猜我今晚喝的酒是什么味的。”
“?”
夜风将两人额前的碎发吹乱,来自傅斯敏冰凉唇附上来,霎时一股浓郁晴天的水蜜桃味就在口腔迸发,唇齿之间互相争夺氧气。
傅斯敏没有躲避镜头,微微侧身。
咔嚓。
拍立得将她们留在这一刻。
……
晚上十一点多,应戈发了条朋友圈动态。
九宫格照片是很多美好的瞬间。
将HelloKitty画成了三花猫的陶瓷存钱罐、靠在一起的三得利乌龙茶与桃子小果酒、路灯下仰拍的泡泡雨、看电影时依偎在一块的肩膀、饭后散步聊天那人嫌弃自己比的中指……
中间是张拍立得,她们的接吻照,傅斯敏的脸被应戈用一张小猫贴纸遮起来,照片就放在枕边昏黄的灯光下。
鸽鸽: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