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午自习开始,沈珈述身边那群人才各自散去。
沈珈述看了眼时间,对已经站到讲台上的任课老师完全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拎起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从后门离开。
这一次,钟听没有抬头。
她只是在想,沈珈述如果每天到班里来都只是睡一觉、然后就走的话,她应该什么时候、找什么机会和他道谢呢?
贸然上去搭话,会不会有点奇怪?
……
幸好,这个问题,钟听没能纠结太久。
翌日,沈珈述没来学校。
第三天也没来。
直到周五早上,钟听踏进教室,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后门边最后一排的人。
时至九月中下旬,海城酷暑已过,但秋老虎威力尚存。
晚上有风,白日依旧还是燥热。
相比之下,清晨没那么热,钟听不想迎着太阳走一身汗去学校,干脆就和白珠秀一起出门,趁着温度还没升到最高,赶紧去班上,还免了撑伞的麻烦。
海城实验高中基础配备齐全,每个教室都有空调。
钟听往往能第一个到学校,先把空调打开,然后安安静静地独自预习一会儿。
朱义彪一开学就通知过,等高二第一次月考结束,国庆小长假放完回来,他们就要交选科意向表了。
去年,海城摒弃了过去3+1的高考模式,正式开始实行3+3的新高考。
除去必考的语数英大三门之外,剩下小三门都要学生自己做出选择。
这件事,钟听和白珠秀已经商量过。
白珠秀对她管得虽然严、要求也高,但这种细节方面,还是会让钟听自己决定。
“听听,妈妈希望你成绩好,但也不想你太辛苦。小三门就选你比较擅长的,学起来轻松一点的科目好了。或者,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按照那个方向选也可以。”
“……”
想做什么工作?
但钟听完全想不出来。
甚至,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她从小就是个哑巴,发不出声,听力也有损伤,受过的歧视何止二三。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钟浩都怕她未来是个拖累,早早地就丢下了她们母女。
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什么理想可言呢?
钟听只是按照白珠秀的要求,按部就班地走着。
到现在要考虑未来的时候了,她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就像是湖面上漂浮着的绿藻一样,漫无目的,随波逐流,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
思及此,钟听也免不了无声地叹口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她再迷茫,也不会懈怠下来,依旧日日早上来预习复习背单词。
谁曾想,今日,居然有人比她到得更早。
那个人还是神出鬼没的沈珈述。
完全意料之外。
钟听脚步停顿片刻,见沈珈述一直趴着没有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后走去。
走到座位前。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
确认隔壁没有被吵醒,钟听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坐下身,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摸出来,翻开。
拿笔时,余光却不小心瞥到地上散落的红色纸张。
钟听愣了一下。
踟蹰半晌,她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男生,终于,弯下腰,伸手把地上那三四张百元大钞捡了起来,轻轻放到沈珈述的桌角。
倏忽间,沈珈述的声音从旁传来,带了一点点沉闷:“谢了。”
钟听:“……”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会儿,沈珈述已经从桌上支起身。
他的头发比前两次看起来凌乱一些,眼下还有两抹淡淡的青灰,像是没休息好。
但这都无损他出众的容貌。
这人,好像就是为了祸害女孩子而生的。
钟听只是与他对视一眼,胸口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
她无措地摆摆手,比了个手势,又手忙脚乱地去找速写本,埋头写字。
【不用谢】
【是我该谢谢你】
怕错过了这个机会,钟听顾不上仔细解释,写完这两行,立刻把速写本举起来,给沈珈述看。
沈珈述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颔首,“以后别往那边走。”
“……”
这下,钟听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眼睛跟着不由自主地愕然瞪大。
原来他还记得她?
只是,没等她再写什么,沈珈述已经重新倒了下去,阖上眼。
“没事别烦我。”
钟听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纵然没人能看到。
她折回身,将速写本收进课桌里。
想了想,又从书包深处找出一本日常随记本,打开,翻到最新一页。
前面一页写了沈珈述的名字。
只有端端正正的【沈珈述】三个字。
新一页,钟听犹豫了会儿,开始动笔。
【沈珈述还是不在意我会不会说话。没有嘲笑,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惊讶。】
【他不在意我。当然不会在意我是不是哑巴。】
【但没关系。】
【今天他和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