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刃边划过皮肤,丝缕鲜血沿着伤口滴落,再顺着长剑滑下。
萧长宣垂着眼,余光见血线延绵,从剑尖滴落在草地。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周遭静谧得可以听见远方机械轰鸣,雪刃抵喉,呼吸都在这瞬间变得谨慎而细微。
然而下一瞬,厉风猛地袭来!只听两声清亮剑唳,长剑倏然被击至空中,萧长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执剑者手腕,翻身将其压在身下,随后抬手接剑,剑尖从身下人耳侧直直插了下去!
荧光四散,白袖飘落,喘息声交杂。
萧长宣一手摁着剑柄,一手按着那人双腕抵在头顶,银白长发铺散在草地上,好似一缕凝聚的月华。
他与那双血红的瞳对上视线,这才后知后觉看清身下人,方才还携着凌厉杀意的人忽然变了副模样,从精悍于体术的通天半仙变回了十七八岁的纯情少年,萧长宣瞪大眼睛,“怎么是——”
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声音,他连忙闭嘴,环顾四周。
不看不知道,萧长宣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传送到什么明月楼。
眼前玉宫高耸,隔离天日,覆盖云顶,幽微荧光的梭体机器人在各处巡逻,仙绫在高耸入云的透明梁柱间飘荡,叠伏的纱幔在夜色里格外冷寂。
上神界。
萧长宣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眼见梭体机器人即将飘过来,他立刻放开身下人手腕,扶起他就往周围房间里躲。他不确定这里那个叫徐月生的上神神识覆盖范围,也不敢使用隐息阵打草惊蛇,最后匆匆找到了一间衣柜,把他跟另一个人都塞了进去。
梭体机器人的扫射光就在他关闭柜门的那刻掠过眼前,萧长宣屏住呼吸,从暗柜缝隙里见机器人无功而返后,才松了口气。
接着对上了那双带着疑惑的红瞳。
柜内空间狭小,他们两体型却并不瘦小,此刻挤在一起,谁坐着谁的大腿,谁的手掌又撑在了谁的腰腹中间,触感格外明显。
萧长宣本来就是偷跑出来,也没来得及穿什么衣服,紧张感褪去后,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对方撒在自己脖颈侧微烫的呼吸,还有隔着衣物落在自己腹肌,又从腰际滑下去的长发,一股不可名状的痒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萧长宣手指蜷缩,心想,这可比幽会刺激多了。
他努力屏退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眨了眨眼,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想解释些什么,却再一次患上失语症,“那个,我……”
“长宣。”对方打断他。
萧长宣一喜,“你记得我?”
“何故擅闯九重天?”对方拧眉靠近他,萧长宣脸色一变,“等,等等等……”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腿,银发红瞳的人低眸看了一眼,见萧长宣另一只手挡在脸前面,耳尖通红,“你别动了,我从实招来……”
“……”银发红瞳的人退了回去。
萧长宣往后缩了缩,盯着他沉默一会后,蚊子般道:“就是,想来看一下你……”
他声音太小,对方没听清。
如水月色从衣柜镂空的缝隙里星星点点洒落在他精致而清冷的五官上,衬得眉眼半明半暗,银发近雪白。
“你说什么?”
他暗红的瞳微阖,又问。
远处,夜风轻抚玉京,芳草沙沙。
近处,呼吸缠绕发尾,心音喧嚷。
萧长宣盯着那张脸,沉默须臾后,他抿了抿唇,尝试性地,将手心覆在了对方手背上。
“我知道,你已经有家室,”他好似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哪怕是升仙台对垒一步登仙萧长宣都未曾有这样紧张,“但,但我年轻,还没长开!我保证,等我长大绝对比你现在的夫君好看千倍万倍,而且我,升仙台绝对是我站到最后,我会是千万年来最年轻的上仙,你要不要……”
他声音弱下去,“考虑一下我?”
天啊。
萧长宣说完自己都开始鄙夷自己。
这番话已经违背了他迄今为止所学的所有道德准则、清规戒律,觊觎他人妻室,他怎么能色令智昏到这个程度?要是让萧氏人知道了,不将他锁个五十年反省都是好的。
但他看着眼前人,感受着自己荡漾的心湖,却又觉得甘之如霖。
他从未有喜欢过什么。
从来没想要过什么。
这是第一次,
他有自己喜欢的人。
如同枯木逢春。
让他不再作为萧氏和北部的一个强大象征而活,这份喜欢能让他落地,将那么多年都颇显单调的天重变成一个活着的人。
变为活着的人,这对萧长宣来说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他在北部萧府的荒芜与孤独中长大,从有意识起就被隔离于世界之外,在他贫瘠枯燥的脑海中,只有两样东西生动,一是亲族,二是欲望。有亲族就能存在与这个世间密不可分的关联,有欲望就能从缥缈云端被渴求扯下来,落到实地。
这两样东西能让他感觉自我正真切地活着,而不是游离于众生之外,不知道哪一天被无处不在的孤独压垮。
所以……萧长宣看着眼前人,希冀着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明白自己有多荒唐。
他在缄默里陷入了一个道德漩涡,煎熬得身心都在出汗。
答应我,还是不答应我。
他眸底发亮,等待着对方对自己做出审判。
然而却听见了一句,“什么夫君?”
他一怔,“上次见你时,与你穿得很登对的那个机械手臂,他不是你夫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