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看在谢羽时的面子上,应了我的请求。毕竟你没理由不答应,对吗?”
楼寻面上冷漠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指尖却缓缓蜷缩起来。
然而下一刻,有人伸手握住了他指节,紧紧攥在手心。
“哇,你们真是惯会欺负人。”
熟悉的声音插入对话,“不知道的以为谢羽时是什么令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个正宫还在这,当我是死的么?”
楼寻眨了眨眼,只见一抹绛紫从眼前掠过,而后,萧长宣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魔尊眉眼弯弯,笑意却冷然,“一个拿义妹身份求生,一个拿故人身份求死,怎么?演什么道德戏码呢?”
“……”林空青一怔,低垂的头更低了。
谢家家主脸上却没什么愧疚之色,只问:“……东都那场雨,是你救了他?”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东都那场雨,但萧长宣很有底气,“跟你有关系?一个花瓶家主,真把自己当回事。”
【过了。】
话音刚落,脑海就响起楼寻的提醒,萧长宣权当没听到,继续说:“本仙围观半天,绕来绕去绕不开一个谢羽时,不如说开了,这位你们所有人都忘不了的半仙到底是什么来头?是谁的相好?”
【……】楼寻在身后踢了一脚萧长宣,【你有完没完。】
“相好?”
谢家家主咀嚼着这个词,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楼寻身上,眼底情绪晦涩。
“谢羽时这辈子能喜欢谁?死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东都被九重天仙使追杀千百里,溯时都用到血肉溃烂,就是为了护住一个籍籍无名的半仙,你说他能喜欢谁?”
“……”
萧长宣攥在手心的指节忽然挣扎起来,他偏眸向后看了一眼,只能看见楼寻银白的发旋,和隐隐发抖的双肩。
“谢羽时是谁,倒真是个好问题,”谢家家主咧开唇角,“不如谢某来讲一个故事。”
“一个原本清明、悬壶济世的单传世家,世代人丁稀少,安平和乐,但七百年前不知为何跟着一位伟人摇旗呐喊,举家迁徙到一处百废待兴之地。”
“世家靠着神乎其神的医术,在此地快速发展,从两三人变成数百人再到数万人。但随着人丁增多,有人渐渐开始发现不对——他们学不会这个家族的阵法。
所有人都在这个新世界里忘了世家一开始只能一脉单传的原因——这个家族能控制时间,而控制时间的代价巨大且特殊,只有血脉纯正者才拥有资格。”
“……”萧长宣神色没有意外,仿佛早就知晓,谢家家主也不在意——他只是在和他身后的楼寻讲。
“后来他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要均分时间的权柄,要吞食时间的幼子。”
“你们没有反抗?”萧长宣问。
“……当然没有。”谢家家主神情发涩,“他们给出巨额的财富,用禁术给出自己的寿数,要跟嫡系换他们的血肉生啖。只用承受一点微不足道的痛苦,就可以醉生梦死到岁月的尽头,为什么要反抗?”
“原本清明的仙医世家可能会拒绝,因为这背叛了时间,但可惜,他们已经下凡。这个交易多见不得人,于是所有人都默契隐瞒,都看着一个又一个外人学会家族印记,看着所谓的嫡系寿数变长,却一代比一代凋亡,而这些没有人宣之于口,直到十七年前,一个年轻的家主无端横死。”
萧长宣回忆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明白了为什么谢家家主换了人。
“这个家主有两个孩子,并蒂双生,一个羸弱,一个健康。世家下凡后鲜少有过健康的嫡系,于是把他当做未来般养护着,希望他能够承担家族重任。然而家主死的那天,他把他两个弱冠之年的孩子叫到房中,告诉了他们一切的真相。”
“多难以置信呢,父亲明明昨日还正值壮年,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形同枯骨,再也活不下去,抓住最后一丝时间让他的孩子们快跑。”
家主敛眸,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说这个家族吃人啊,原来我们不仅要拿血肉喂养时间,还要喂养族人。说得好凄惨,好像他不是谢家嫡系,没感受过每当一个外人用溯时,时间就会在嫡系身上降下的惩罚。”
“所以你成了个疯子?”萧长宣问。
“日日夜夜的折磨和痛苦,疯了又如何?”谢家家主自嘲般轻笑一声,随后续道:“那时我只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况愈下,为什么羸弱,为什么无法治愈自己,却根本就没想过逃跑。可另一个嫡子逃了,没和任何人说,在家主继位前一天,跑了。”
“谢家的嫡系,青山的叛徒,还有……一个废物的兄长。”谢家家主微垂下头,“谢家几百年也就出一个这样的人,能甩掉青山,仗着灯下黑去一个小地方当后勤,然后死了。”
“死了”两字似乎是刺激到了身后人,楼寻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萧长宣看也不看,反手握住楼寻手腕,把人扯向自己。
脊背很快有了触感——楼寻紧咬着牙关,将额头磕在了萧长宣后肩,深吸气的声音格外明显。
不太妙……这仿生人的情绪伤口太容易被揭开了。
萧长宣心里这么想,行为上却没有丝毫阻止家主继续说的意思。
“他逃得轻松,却不管留下的那个是不是要遭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原本两个嫡系一起分担的代价,尽数压在了留下的那个身上,于是留下的那个呢,承受不起代价,先是内脏开始烂掉,被族人治疗之后,是眼球。”
家主用小指敲了敲自己的义眼,发出清脆响声。
“你认出他,是因为谢羽时为了救他而死?”萧长宣又问。
“……对,我并不清楚东都具体发生了什么,”谢家家主回,“但我和谢羽时既然双生,便能感知一二,比如溯时阵法最强能生死人肉白骨,要承受巨大的代价,谢羽时在那天一次次不惜命动用……却都用在别人身上。”
萧长宣一怔,发觉身后人呼吸变得极轻。
“他身上沾了我兄长的血,一母同胞的孩子怎么会看不出来,见到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
谢家家主看向萧长宣身后,正对上一双缓缓抬起的血红色瞳眸。
“所以谢羽时欠我的,他得还给我。谢家死不了的诅咒,他得替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