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6

鲁本斯和人偶格丽泽尔的出现彻底扭转了形势——不论对格林格拉斯家还是A＆P商店，都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人们七嘴八舌地打探了一番，人格格丽泽尔则借着来店里保养时告诉别人，她并没有失踪，而是身体不适，所以一直没有露面。

“鲁本斯和哥哥都很着急，四处求医问药，让大家误会了。”

可所有人都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不少人猜测可能之前的科斯塔夫人蜜月旅行时闹脾气离家出走，现在回来了；还有人觉得这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安排，特意在蜜月期间把新娘藏起来，只是为了让新郎紧张，以后能对她更好一些；极个别人则断言现在这个科斯塔夫人压根就是个替身，是两大家族和A＆P合谋的结果——真正的科斯塔夫人跑了，于是他们找到A＆P，制作了一个长相极为相近的人偶。

然而不论哪种说法，人们都无法得到切实的证据，最多只能根据各自的喜好选择愿意相信某一个，或者哪个都不相信。

总的来说，对于旁观者，这件事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谈资，而对于涉事相关方，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只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比如，鲁本斯的弟弟卢西奥－科斯塔就对此很不满意。自从哥哥带着人偶光顾A＆P并招来无数目光后，他就开始每天上门，试图说服他们不要再“助纣为虐”。

“哥哥这是丧失了理智，既然过错已经酿成，就该想着如何补救，而不是将错就错。”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都呆在英国的缘故，这位初见时英语还带着口音、说话磕磕巴巴的葡萄牙男巫此时已经能相当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而且说这番话时，他还不忘一个劲看帕萨莉，似乎很希望她能加入进来。

“我很抱歉，科斯塔先生，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干预的，”阿尔法德以讲道理的口吻说，“毕竟鲁本斯才是人偶格丽的主人，有权利决定如何对待她。”

“但这是不对的！”卢西奥－科斯塔反驳，“我知道这样的结果现在看来对所有人都好，但以后呢？你们能让一个人偶怀孕生子吗？我们需要科斯塔家的继承人……”说到这里，他猛地压低了声音，又看了帕萨莉一眼。

“我很理解你的担忧。但我想关于这个，你更应该去说服鲁本斯——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就像之前那篇报道发布出来时一样，并不能做什么，还请你理解。”阿尔法德无奈地说，同时脸色也微微拉了下来，提醒对方不要忘记，他们之前已经给店里带了很多麻烦。

“我当然明白，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只是希望你们能劝劝哥哥……”卢西奥赶紧说，再度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几步之外正跟米莉安手挽手站着、看向他们的帕萨莉。

“我们会的，但你得清楚，我们改变不了什么。”阿尔法德坚持不松口。

“……可……好吧，能不能让梅尔宾斯小姐也说上两句？我想作为制作人，她一定有着自己的看法，何况她还是梅尔宾斯家族的人……”卢西奥来回看阿尔法德和帕萨莉，终于问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更急切了，似乎有这个想法好一阵了，但一直憋到了现在。

“萨莉只负责产品制作和简单的接待，”阿尔法德打断了他，“其他事宜都由我和沙克尔小姐负责。”说完，他回头给了米莉安一个眼色。

米莉安只好撇下帕萨莉上前，也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卢西奥不甘地望了帕萨莉一眼，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跟他们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米莉安就小声对帕萨莉抱怨：“阿尔可真无情，我后天就回罗马尼亚了，他还要充分利用这最后的时间让我来工作……”

“这叫‘榨干剩余价值’。”帕萨莉也小声跟她咬耳朵开玩笑，这个词是她从最近刚刚学到的，源自一本叫作《资本论》的麻瓜经济理论著作。她还记得这是妈妈从某个麻瓜精品书店里搬回来的，一共有三卷，每本都非常厚。它们一直摆在书架上，她曾经翻开过，发现里面充满了妈妈看过后留下的笔记和注释。只不过那时她完全看不懂，直到最近才重新翻开，发现有些地方非常有趣，还跟妈妈就此进行了大量讨论，探讨里面的理论和设想是否也同样适用于魔法界的发展以及可能的改革。只不过说这些时，她难免又会想到汤姆，体内由不得泛起一阵阵疼痛和震颤，最终只好诉诸于大脑封闭术获得一些平静。

“这也太贴切了！”米莉安小声感叹，打断了她的思绪——尽管并不完全理解这个词的确切意思，她却一下就捕捉到了这个字眼里最核心的意思，连连点头，谴责地看向阿尔法德。

“我怎么榨干你的‘剩余价值’了？”阿尔法德的耳朵很尖，转过身来傲慢地抱胸问，显然，他也一下弄懂了这个词的大概意思。

米莉安看了帕萨莉一眼，立刻凭借感觉活学活用：“我本来差不多已经做完了该做的工作——目前英国的客人们都已经认识我了，营业额也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好，我当然可以轻松一点了，但你还一个劲地让我工作。”说完，她给了帕萨莉一个“怎么样，我说的对吧？”的眼神，立即得到了后者的眼神肯定和赞扬。

“得了吧，你也是店铺的合伙人之一，”阿尔法德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她们话里最关键的漏洞，“你这可是在为自己干活。想想以后吧，你基本上可以算是躺着赚钱，现在顶多算预付一些‘投资’。”

米莉安撇撇嘴，挽住了帕萨莉的手臂：“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回这些‘投资’呢，起码得等我结婚成家之后了吧。”

“我不觉得这得等很久。”阿尔法德立即说，之后他们都笑了，接着又确定了一遍米莉安回到罗马尼亚之后A＆P的经营计划以及如何送别米莉安和杰特，毕竟短期内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这之后，阿尔法德提议，他们几个在店铺歇业之后去他那里开个简短的派对。

“时间不会很长的，顶多到八点钟，”阿尔法德说，冲帕萨莉露出征询的眼神，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后才对米莉安说，“米莉安，转告杰特在他们关门时抵达店里，之后一道前往我的住处，好吗？”

米莉安满口答应，表示一定会带杰特前往并对阿尔法德的住处表示了好奇。

“没什么特别的，”阿尔法德耸肩说，“去了你就知道了。除了我，也就只有‘布莱克少爷’和莉皮了。”

＊

这还是自毕业后帕萨莉第一次见到杰特。

比起之前，他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除了像米莉安一样晒黑了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神情和身上散发着一股疲惫和忧虑感，眉心和额头竟然都出现了皱纹，看上去像比米莉安大了五六岁。更令人诧异的是，他和米莉安站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看上去不像在学校时那样亲密了。不过，让帕萨莉又心安一些的是，当他对她说话时，言谈和神态之间还能窥到一些之前温柔、腼腆和默契的痕迹。

“很久不见了，抱歉，回来之后我主要去陪了陪家人。”一见面，他就跟阿尔法德和帕萨莉分别握手并道歉，但声音里透着一种有别于他们这个年龄段人的疲惫。

他说这话时，帕萨莉注意到米莉安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心里不太好的感觉顿时更强烈了——自从回到英国，杰特完全没来过店里，他们仅能从米莉安嘴里听到他有时候会去未婚妻家里用餐或者邀请对方去自己家。尽管没有经历过恋爱，帕萨莉却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信号。

更糟的是，就在他们收拾店面、准备打烊时，奥古斯特上门了。

“嗨，莉莉安，我给莉皮带了点好吃的，是我自己做的，听说狗零食还是要自己做比较好……”伴随着门铃声一道响起的是他欢快的声音。

但他闪身进来的轻快步伐马上就停住了，眼睛定在了杰特身上，似乎有些没料到他会来。

“莉莉安和杰特明天要回罗马尼亚了，我们准备给他们践行。”帕萨莉赶紧说，想提醒他赶紧离开。

“……哦，好吧，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怎么记得是月底？”他诧异地感叹了一句，却依旧边走进店里边相当亲近随意地把带来的狗零食拿在手里晃了晃，露出一副想畅谈的架势。

“那是原计划，我改主意了……”米莉安有些分心地回答，看向杰特——后者的脸微微沉了下来，显然并不高兴见到奥古斯特。于是，她马上走过去温柔又亲密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有些不安地望向他。杰特朝她微微一笑，笑容里的倦意却不知为何显得更浓了。

越发不舒服，帕萨莉赶紧上前打圆场，先对阿尔法德怀里的莉皮，然后又对奥古斯特说：“我想莉皮很高兴你送了好吃的过来，是不是，莉皮？让我们来尝尝吧，好吗？噢，对了奥古，我还有点装置方面的问题要问你，我记得你也开发了录像装置，是吗？”说着，她不由分说地从阿尔法德手中抱过小狗，接着走过去站到了奥古斯特与杰特之间，阻断了他们之间视线交汇的路径。

奥古斯特目光下垂，落在她脸上，随即又在米莉安身上流连了好几秒，才在帕萨莉警告般的眼神下重新看向她，湛蓝的眼里浮现出了然又有些恼火的笑意，甚至嘴角都弯了起来。

帕萨莉有些紧张地等着。

“好吧，正好我也想跟你交流一下。”好在最终他愿意配合。

“奥古斯特，这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上二楼，帕萨莉就开门见山地对他说。

奥古斯特咧嘴笑了，“你指什么？录像装置吗？的确，你们的更精良，可价格方面你们并不占优势。怎么，你想谈谈市场份额？”

他英俊灿烂的笑容让帕萨莉不自觉脸有些热，但她没有被冲昏了头脑，也没有理会他的装傻，而是选择继续直话直说：“莉莉安和杰特已经订婚了，他们结婚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我认为你不该捣乱。”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奥古斯特的笑容收回去了一些——帕萨莉感觉到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好相貌也好，拐弯抹角也罢，眼下都没起到作用，就不再费力气，“为什么我就是‘捣乱’呢？”

“换言之，为什么他们的感情就是‘认真’的呢？”他挑眉问，蓝眼睛里闪着叛逆，“就凭他们已经‘订婚’了？”

帕萨莉瞪着他，预感自己将听到一些非常反常的言论。

“你是个非常高明的魔法装置师，在这一方面，我很佩服你——如果你能继续保持现在这种创造力，我敢说，将来你被载入史册只是时间问题，”奥古斯特有些傲慢地和颜悦色解释道，见她直言不讳，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在感情方面，你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这番话音刚落，帕萨莉的耳边便立即响起一声愉块的轻笑，带着赞同和幸灾乐祸的意味，是汤姆，但就像之前一样，她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瞪向奥古斯特。

“你太天真了，”见她一脸愤慨和不服气，奥古斯特又耸肩说：“感情可不是靠形式来衡量的——婚姻当然很重要，但订婚仪式和结婚仪式，这种东西也只能标志着某一阶段感情走到了哪一步而已。很多情况下，绝不是说步入哪一阶段，感情就像魔法装置得到了魔力加持一样，功能稳定——要知道，感情是流动的，变化的，因为人是变化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米莉安一直都对杰特很忠诚，杰特也一样。”帕萨莉忍不住流露出荒谬的语气，不自觉用力抱了一下莉皮，让它不舒服地挣扎起来，于是她便把它放下并变出一个玩具给它解闷。

奥古斯特向她变出的精巧狗玩具投去了赞赏的一瞥，随即继续从容地解释：“我承认，他们现在都对彼此很忠诚。但这种忠诚能持续多久呢？我相信如果你是米莉安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也注意到了，你的朋友和她伴侣的状态算不上好吧？”

这句反问一下让帕萨莉愣住了，因为他说的没错。

“如果在一段感情里不幸福，哪怕一方勉强靠着所谓的‘契约精神’维持下去，到头来两个人都会很痛苦吧？毕竟一方不舒服，肯定也没法让另一方自在。感情可不像生意，你跟你的合作伙伴只需要确保有订单、能赚钱就行，并不需要花大量时间跟对方相处吧？”

“但激情总会褪去。难道所有感情都要凭借这种东西才能继续下去吗？那跟动物有什么分别？而且杰特看莉莉安的眼神还是很温柔有爱的，而莉莉安也一样。他们可以磨合，任何情侣都需要经历这个。而你，不该趁虚而入。”帕萨莉立刻指出他话里逻辑不通顺的地方，尖锐地指出。

“哦，看来你有一些‘理论技巧’。的确，所有的情侣和夫妻都得经历磨合期。可我想你不清楚的是，这里头是有一个非常必要的前提的——双方都很积极地调和和交流彼此之间的矛盾。而我只看到了杰特-帕克已经很疲惫了，但似乎并没有试图跟莉莉安沟通，而是选择逃避——如果你真心为莉莉安着想，我建议你跟她谈谈——因为我从我的一个客户那里得知，杰特－帕克申请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助理医师的职位……”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个颇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消息让帕萨莉的心狠狠跳了一下，随即不断沉下去。她瞪着眼前的男巫，试图判断出对方在说谎的迹象。

但奥古斯特对她的质疑毫不动摇，再度耸了下肩：“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等会去向他求证。我想，他发出这份职位申请，就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不是吗？”

“……不论如何，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认为你不该插手。今天是我们的聚会，希望你不要让莉莉安为难——如果你确实喜欢她，就应该为她着想。”帕萨莉努力镇定地说，可也清楚自己的口气听上去没最初那么坚定了——假如奥古斯特说的是真的，那么杰特的这种行为无疑是背叛。

“同样的话也请允许我如数奉还。”奥古斯特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说，不过还是走向了壁炉，往炉子里丢了一把飞路粉，然后踏入像旋风般扬起的绿色火焰里。几秒后，壁炉里恢复了平静，他离开了。

好在帕萨莉下楼时，发现气氛还算和谐——杰特正在跟阿尔法德叙述他在罗马尼亚医院里的趣事，米莉安不时发出附和并补充一些细节，显然已经已经听过这些故事了。

“奥古斯特呢？”阿尔法德见帕萨莉从楼上下来，问。

“他已经回去了。莉皮挺喜欢他的零食，我们聊了一会。他就说得回去照顾店了。”她看了一眼米莉安和杰特撒谎。

阿尔法德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是马上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轻松地点点头，“那我们出发吧。”说着，他从帕萨莉手里接过莉皮并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他们。

他的住所位于伦敦靠近郊区的一栋高级公寓的顶层，乍一看跟普通人的住宅没什么差别。

“这里本来就是麻瓜住宅，但修复得很不错，所以我就买下了顶层公寓，改造了一番——妈妈和姐姐对此很不高兴，但也不能干涉我的决定。何况塞尔温家的几个单身汉也住在这附近，也不能完全算麻瓜聚居区，对吧？”阿尔法德好像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边解释边带着他们进入电梯，按下了最高一层的按钮。

到达最高一层后，他们通过一条狭长的走廊，之后便进入一个相当宽敞的圆形过厅，随即阿尔法德才把钥匙拿出来，走向唯一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