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烟摩挲着手机,靠在病床上,发送了加上好友的第一句话。
“我生病了。”
她在半年前确诊了癌症。
岚烟发完就熄灭了屏幕,倚着身体偏头去看窗外的景色。玻璃上模糊地映着她消瘦的身形。日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皮肤的惨白。
每当这个时候,护士都会打开窗户,让她吹吹风放松放松心绪。
经过治疗,岚烟的各项指标勉强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字,但是抗癌最重要的是心情。
隔壁床的姑娘感到奇怪,私下去问护士:“她一个人吗?”
十六七岁的女孩,就这么一个人在这里治疗?
春去冬来。
岚烟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岚烟枯瘦的手慢慢滑动着屏幕,她的指标在不断下降,面上却十分平静。
“我下周来看你。”
风雪肆虐。
身上的痛感让她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经此一遭,岚烟的触感恢复了些许。铺天盖地的痛感席卷全身,地上的碎石划破衣裳与肌肤,留下道道痕迹,她痛得叫喊,拼命向着山巅爬去,却听不见自己的呼喝声。
天若无绝人之路……那便让她抓住一丝希望啊!
许是困境求生,绝境中迸发的生机使得岚烟顶着风雪不断前进。身下的血液已经干涸,拖出长长一道痕迹来。
她攀上了一块冰冷的布料。
昼夜更迭,天边早已一片暗色,岚烟眼中漆黑一片,血液结痂,生生糊住双眼。她摩挲着袖口上的云纹,呼吸一滞。
岚烟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师尊……?”
然而这副声音在他人听来便是难以形容的嘲哳之声,只是低沉而含糊的几个音节,甚至分辨不出语意。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伤痕累累的手攀上那块袖口,用力攥紧,丝滑的绸缎随着岚烟的动作晃动着,她再往上触碰,摸索到了骨节分明的一双手。
温热的指尖触上了冰冷的手掌。岚烟指尖微动,似是要融化了那层寒意。那手指修长,如玉般光滑,与她并不相同。她带着剑茧的指节锢住了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师尊沈度,是当世第一剑修,青崖山长明殿之主。
如今——
失去了反应。
他立于山巅,失去所感,但见天上落雪纷纷。苍穹之下,万仞孤山,她历经无数苦楚终于攀得峰顶,大滴大滴的泪珠洒下,风一吹成了刺骨的冷意。
岚烟浑身宛若巨石碾过般疼痛,却依旧撑起身子,与沈度并肩而立。她仰起头,望向漆黑的天际,忽觉身后一阵大力推阻,直教她脚底一坠,跌下山崖。
慌乱之间,岚烟下意识地松开沈度的手,却发现本没有动作的大手死死攥紧了她的。
……
扑通、扑通。
岚烟心跳如鼓,翻身坐起,几近汗如雨下,一双眼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直至几息之后,才堪堪平稳下来。
她张开手,虚空抓了抓。许是入梦过久,手臂发麻,手指更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两声闷响。岚烟盯着双手看了会,久久未曾回神。
她自修真以来,便不再如凡人般入眠。偶有休憩之时,也在识海中进行修炼,今天却是切切实实睡了过去。
“岚烟。”
“弟子在……”
她下意识地回答,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掐了静心诀,继续回答:“师尊请进。”
自拜师沈度以后,岚烟便从弟子居搬到了长明殿。
沈度居于长明殿内,岚烟来后,便在大殿后山开辟了一个洞府。洞府就地取材,在一处天然灵石间开辟,又搁置了许多起居用品。
岚烟先是给了洞府解了禁制,这才站起身来,只是还未等她迈步迎接,沈度已至
洞口有风拂过,岚烟最先看到的是沈度的衣角,袖口的流云纹随风而动,云纹沿着边沿一路攀上领边,张牙舞爪地彰显着自己的道。再往上,三千青丝倾泻其中,白衣乌发,一双眼古井无波,虚虚地看向岚烟的位置。
岚烟只与他对视一瞬间,便垂下眸子,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
怎知沈度伫立在洞口,并无开口的意思。
岚烟迟疑了一下,师尊平日并不会来她的府邸,若是前来,定是出了事情。心中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开口询问道:“师尊前来所谓何事?”
她能感受到沈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复移开。微风吹过衣角的悉索声,院中潺潺的水流声,一切细小的声音都让她下意识地舒展眉头,心生愉悦。
沈度却是隆起眉头,声音冷清得恍若山间溪水:“你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身感知力就超出常人,只是几道静心诀并瞒不过他。
在沈度开口询问的刹那,岚烟头痛欲裂,哗地喷出一口鲜血。屏风染了血迹,蜿蜒着往下流去。
几乎在那一瞬间,岚烟眼前闪过一道金光。一股清凉的气息包裹住身体,头痛的感觉倏然消失。
沈度两步走至她的身前,声音平缓:“阖眼。”
闭了眼,总算不如之前那般难受。岚烟一面复述着梦中的荒诞之事,一面想起了沈度衣摆下方那染了红色的星星点点。
她不知何时才能睁眼,一双眼珠下意识颤动起来,直至察觉到那双冰凉的手覆了上来,抖得更厉害了。
闭上双眼,身体上的感知便无限放大,沈度的手覆上了她的双眼,同时拇指按在了她的颞颥上,轻轻揉捻。
挨着沈度,岚烟先前绷紧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加之周遭尽是熟悉的气息,她竟这么再度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