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虫回忆了一下他当天的经历,确实很怪异,但没有“被侵略”的意识,他当时的行动被改变后过了几十秒,奥修维德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些不符合他正常动态曲线的工作,完全是“后知后觉”,“可我那天,并没有感觉到被你冒犯了。”
翁晨笑了,“就算是精神攻击,手段也会分出高明和低劣,向刚刚那样的侵略只是因为情绪波动产生的微笑侵犯,跟我这样目的性明确地控制完全不同。”
雄虫突然抬手,摸上了身边虫子的脑袋,“其实精神类的较量往往非常残忍,甚至是恶毒的。我之前有段时间也担心过,它会不会成为你身上那个最致命的弱点。”
奥修维德任由翁晨揉弄自己的头,却在思考这种可能性,走过一段路后说:“在那次之前,我好像从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是啊,我也是在那次以后对你完全放心了。”翁晨放下了手,“3S级别的雌虫,确实不是随便就能被精神控制的强大存在呢。”
“嗯?”
“那天让你从楼上拿着药膏下来找我的整个过程……耗费了我全部的专注力才做到。”
奥修维德很惊讶,却并不影响他理解翁晨这句话的含义,毕竟跟雄虫相处的日子以来,他几乎从没见过翁晨会专心致志地干一件事。
前面兽族的队伍在这时已经走出了两脚族生活的城市区,进入了兽族所在的区域,跟两脚族的退避三舍截然不同,几乎所有看到这支队伍的兽人都放下了手上的事,跑到街道两侧围观,但大部分人跟翁晨的做法一样:会戴上只露出眼睛的面具,跟队伍保持200米的距离,当身上被泼洒了色粉时也只清扫掉一部分。
也有少量兽族人会突然跪拜,然后起身跟随,他们大部分身上都会穿戴白色的服饰,或者自己本身就拥有白色的皮毛。
翁晨再开口时已经压低了声音,让奥修维德不得凑近倾听:“在兽族,这样的纯色面具代表着‘中立,佩戴后可以参加任何活动,但不得干扰双方。
“他们抛洒给我们的药粉在教徒眼中可以被当做是一种祝福,不仅仅是这个宗教,兽族人给你的任何东西,无论你喜不喜欢,都不要当面把它完全扔掉,这是对他们的一份尊重。兽族自古以来都处于一种资源匮乏、需要相互争抢才能活得富足的社会状态之下,所以他们很重视自己得到的东西,也很少会跟外人分享。你抛弃他们的东西时,他们会本能地愤怒。”
随着街道上的人群渐多,翁晨和奥修维德的身影逐渐被高大的兽族人淹没,最后只能随着人流缓慢移动,但在周围人声喧闹的环境下,雄虫也有了对着前方祭祀队伍指点的机会:“那些在最外围、到处洒药粉的信徒,地位其实是最高的。他们在教中的身份往往是圣子、长老一类的存在,类似我们社会下的教育部部长——”
“殿下。”奥修维德慌忙叫住他的雄虫,“兽族的神学教会专有名词我还是有过了解的,前几年还在打仗的时候抓到俘虏后会问。”
雄虫了然,“好吧,那我就不做类比了。”
“您大可不必。”
“那些拿着乐器的可能是他们雇佣的乐师,基本是无神论者。”
“兽族里也会有无神论者?”
“是的,这点有些好笑,但很像是虫族中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们中间的那个巨大舞台叫‘龛居’,‘居’在几百年前在这个词里也会被念白成‘车’。它的里面其实是中空的,真正的祭品会被提前放在那里。
“这个仪式的整个流程就是在每20年的今天完成祭典后,选出下一个祭品,然后由教里的长老、圣女将其保管好,直到祭品达到符合祭祀的要求,在祭祀前1个月,他们会准备这场盛宴需要的一切道具,在当天由教会里最虔诚的24名教徒组成抬居队扛着这个东西走过他们通过占卜定下的路线,最后又回到祭台,祭神。
“上面那跳舞的12个人,男性一般是教中最高话语人的直系亲属或继承者,女性分别是圣女和下一任圣女的候选者中的两个。”
奥修维德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四处张望发现未成年人,尤其是孩子,正在被随性的大人们驱赶,他低下头轻声问雄虫:“他们向神提供的祭品,到底是什么?”
“……生命。”翁晨同样放低了声音,“我刚刚也说过了,他们虽然信奉自然,行事却非常极端。这个部落的人认为,生命是从苦难中被自然之神怜悯,努力挣扎后才得到的奇迹,所以他们的祭祀手法也非常残忍。”
雌虫抬头,想要越过前面高大的兽族人再去看一眼远处的龛居,这时候却只能瞧见随着风漫天飞舞的彩色烟尘和站在高高龛居上翩翩起舞的12个人。
“去军部的岔路快到了。”翁晨说,“后续你可以听闻给你口述,我们能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离开。”
依照奥修维德对翁晨的了解,他知道雄虫是想让他回避接下来的祭祀仪式,原因可能就只是之后的内容并不适合让他这样一只初来乍到的雌性虫族继续观看下去,但奥修维德却知道,有些东西自己迟早都要去了解,于是拉住了翁晨想要拽走他的手,“不,我想我还是看下去吧。”
“那并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你完全可以听我对你的口述。”
“那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看呢,殿下?”雌虫干脆站在原地,不让翁晨拉他离开,“我或许在您的眼里还很年轻,但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翁晨不再阻止,也不再劝说,只是拉住了雌虫的手以后再也没放下。
他们依旧顺着人流缓慢向前,直到跟随龛居来到祭台下面。
祭神的石台故意被修缮得非常高,当龛居被抬到最顶层时,站在下方的所有人都能看清它的全貌。
雌虫的手在这时突然收紧,翁晨知道,奥修维德开始紧张了。他的雌虫虽然没有精神力,对情绪有时也很木讷,但却有着比野兽更灵敏的直觉,往往能在突发事件前察觉到异常。
祭台上的龛居被打开后,6名抬居人从里面又抬出了一张小木床,而躺在那张木床上的,赫然是一名浑身赤裸、正在痛苦分娩中的人形女性。
兽族和虫族一样,需要在兽型下产子,生出的婴儿也会是兽型,直到孩子长到1岁才可能化人,但祭台上的那名女性却没有任何化形的意思,她的腹部已经被肚子里巨大的胎儿撑得紫涨,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分辨出她的孩子是一只长了角的四蹄动物。
没有任何的遮挡,也没有任何药物、人员的辅助,祭祀的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位母亲在迎接新生命时发出的凄惨嚎叫,那一声声敲击在人们的耳膜上、砸在心里,像是尖锐的毛刺,能把人的灵魂都刮的鲜血淋漓。
祭台上的人却无动于衷,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变成了木雕泥塑,但每一双眼睛都在死命地盯着女人分娩的进度:一开始是头,接着是脖子、前肢……
直到那头小鹿的腰快脱离母体时,原本站在女人身后的圣女突然走上台,高举手中的匕首割断了女人的脖子。
鲜血的味道……分娩中的母亲因为极大痛苦而扭曲抽搐的四肢,或许是极度紧张下出现的幻听吧,有清晰的骨骼错位声钻进了围观者们的耳朵。
更安静了,死一样的寂静,不变的是还在进行中的仪式。
她受了伤、在流血、失去了呼吸,接着是意识,最后是心跳,但“分娩”的动作似乎还在进行,虽然非常缓慢,却变成了一段将生命演绎到极致的凌迟,一寸寸地切割着活人的心。
苦难中的奇迹或许就是这样诞生的,幼鹿最终完全脱离了母体,尽管连接着脐带,但它还是完整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站在一旁的圣女和两名男性再次上前,揪着他的耳朵、撑起他的前肢,把他的脐带剪断,在它发出第1声悲鸣后,向众人展示。
那是一个男孩,正在用自己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张望这个充满光明的世界,身上有着棕色的皮毛、两瓣蹄、短小的尾巴,和动物唯一不同的就是额头上悄悄长出了一节的角芽。
围在他左右的3名兽族把他的两只前蹄架起,站在祭台上转了3圈,幼兽还在本能地四处舔舐想要喝奶。
圣女却挖出了他的心脏,用这条鲜活的生命,血祀了他们伟大的自然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