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最离谱的事了，目前已知，他在将军之前还有个异族的后代——无所谓，你错过了最好的。”另一只虫子终于找到了遥控按钮，把直播往前调了几分钟，回头对他说，“珀斯坎，我真心建议你听听这个，然后跟我们一起考虑考虑。”

画面被倒放，直到镜头里再次出现翁晨那种因为兴奋而变得极度扭曲的脸。这只虫子用着一种近乎传销式的口吻向屏幕前的每一位观众介绍0247的优越条件，让虫子们在他说话期间根本没法把目光从投屏上移开。

广告内容结束后，直播被按了暂停，同时有虫子结束了屏幕投放。拉严了窗帘、没有开灯的狭窄宿舍瞬间陷入了黑暗，但珀斯坎却能看见十几双发着幽光的虫眼和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没有谁率先打破沉默，出言断定翁晨这个疯子嘴里说出的话到底源自真诚，还是又一场的即兴欺诈。

珀斯坎能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仿佛看到了光，他颤抖的手摸上了佩戴在腕部的光端，只要稍稍松开，就能调出显示屏。理智在告诉他谨慎甄别，但压抑的环境、逼仄的生存空间、身心俱疲的生理状态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未来都化作了蛊惑他向那个癫子做出妥协的矛柄，一把把扎穿他的心肺，让他感到痛不欲生。

“我必须……”珀斯坎像是从溺水的困境里挣脱出来一般，在黑暗中他挥开了无数双抓住他、阻止他的同伴们的手，毅然决然地点开了储存在光端里的《调离申请表》，“我必须试试，我必须……”

自写着“目的地：Sdv-3星系，0247号星球”的《调离申请表》被珀斯坎发送到翁晨指定的邮箱后，他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漫长——实际上只有3天，这样的信息处理速度在军部也已经算得上是神速。

在得到确切消息后，珀斯坎再次被他的上司叫去了办公室，但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他已经在这位老长官手下任职10年有余，上司于他而言，是为亦师亦友的存在，珀斯坎以为他会被斥责、被劝说放弃，却没想到自己会得到祝福和欢送。

“翁晨是一位很仁慈的领主，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肯平等对待自己治下每一位子民的星球领袖。”他的上司说，“说不定你会在那里有个很好的发展，还能遇到心仪的雄虫。”

“……您确定吗？”珀斯坎却无法苟同，“几个月前他还当着两脚族的外交官的面虐杀了他星球上的两脚族驻军首领。”

“那难道不是那个蠢货自找的吗？”他的上司似乎依旧对他的未来保持乐观，“你做了对的选择。看看他是怎么对待他的雌虫的，你就该知道，翁晨是只什么样的虫子。”

“他……砍断了战神的虫翼。”

“也为了能够争取回自己雌君的权益，赌上了他的全部身家。”

“……什么？”珀斯坎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因为满脑子都是调离申请的事，根本没去调查过翁晨和奥修维德的事，“他赌了什么？”

“他跟奥修维德的前主治医师签了对赌条约，如果他治不好将军，他会失去他的贵族位阶，而这场对赌的见证人正是我们的虫皇陛下。”他的上司把手上的几条新闻报导传到了他的光端上，“你认为，单靠自己的实力和作为，就能向皇室索取终身制侯爵位阶的虫子，真的会是个没有自我管控力的疯子吗？更何况他还是帝国监狱所在星球的领主。”

和上司道别后，珀斯坎经历了工作交接、体检、搬家等一系列前往0247的准备工作，期间只要有闲暇时间，他就会登录星辰去翁晨和奥修维德的直播间挂机，直到他踏上前往边缘星系的飞船，在漫长的星际旅途期间，珀斯坎也没有中断对0247的那位领主和他的雌君的关注。

他即将到达0247前，在直播画面里看到奥修维德再次展翼。

生平第一次，珀斯坎激动得不能自已，在自己的房间里蹦跳着欢呼，就在他失落于没有虫子能跟自己分享这份从心底里溢出的喜悦时，他听到，在自己的房间外，整个客用星际旅游飞船都被它的载客们用尖叫和欢呼声充满。

几天后，珀斯坎终于抵达0247，地标已经超过40℃的高温让他不得不找个更衣间去把自己身上扎实的春季军装全部脱下，换成了野外作战时才会穿的过膝短裤和无袖背心。

他把自己的衣服装好，拉开更衣间的门，0.2秒后又快速把面前的木门用力合上。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星际飞船停站楼里的军用更衣区会有雄虫闯进来？！

“先生，先生请你开门好吗？”单薄的门板被外面的雄虫敲响，没有珀斯坎熟悉的轻蔑或愤怒，他只能从这位殿下的语气中听出无奈，“您走错换衣间了，先生，这里是雄虫专用，请您快点从里面出来。”

对方的提醒让珀斯坎更加尴尬，但他不得不照做。给自己坐好心理建设后，珀斯坎耳尖发红地打开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门，再次确定此时站在他门外的是一只身高不足175cm的雄虫。

“多泽根在下。”雄虫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目前我和我的团队负责迎接和引导抵达这个区域的移民。”

“您是……军虫？”

“我还是个学员，只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被调过来应急。”多泽根后退一步，让出足够的空间，“您可以出来的，等下由我带您去移民登记厅办理手续，之后会有其他工作人员带您回家。”

“……回家？”

“当然，因为您申请移民的时间较早，所以被分配到了第一城市的住房，但是因为0247的环境特殊，所以您获得住房权限后，还需要返回E区短住，学习一些这颗星球的生存常识。”

珀斯坎走出的步子僵在半路，他下意识地把行李包挡在自己前面，“抱歉殿下，请原谅我这样的衣冠不整，以及……走错了更衣室。”

“没关系，我这几天已经遇见很多出现类似情况的军雌了，你也不用去换衣服，我们抓紧时间。”多泽根率先走出更衣室，只是又停在门口，指着上面的标志对珀斯坎解释：“这个小一点、花纹更复杂的标志指的是雄虫，雌虫标准一般会是它的两倍，而且只有外轮廓。0247上的虫族公共设施都会分雄、雌两类，标识也都大同小异，您日后如果在E区顺利完成居住常识教育，离开后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可就没有今天这样轻松了。”

“我听说0247的法律很严苛。”珀斯坎的询问只是出于好奇，以及小小一部分能和一只雄虫这样平等交流的愉悦，“是会被拘留吗？”

雄虫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会死。”

珀斯坎：“……”

“我没在开玩笑，您会死。”

“好、好的，感谢提醒……”

雄虫带他去的登记处就在停战楼1层，让珀斯坎激动的是，他远远就看到了坐在登记台后面的那只军雌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哪只虫子，而是他在星辰上密切关注了三个多月的战神奥修维德。

大将是怎么来这里的、为什么会给移民虫子办理登记、他身边还有谁在跟他同行等等这些疑问对于珀斯坎这只从无意间关注到成为奥修维德死忠粉的军雌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此时他的脑子里就只有马上要和自己的偶像面对面，甚至对话、握手的激动——换句话说，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堆浆糊。

他被雄虫带着，精神恍惚地排队，终于走到奥修维德面前后，偶像很自然地递给了他一块电子投屏，并客气地提醒：“请阅读完以后在最下方签字，并且盖手印。”

“是、是！”

珀斯坎根本就没好好阅读，他的眼睛根本没办法从奥修维德的身上移开，就连自己签错了地方也没有注意到，慌张地把投屏还给奥修维德后，听到对方说：“好了，下一位。”时，他浑身颤抖地对着他的偶像惊了一个军礼。

千言万语哽在咽喉，最后全都变成了：“妈妈！”

“哐——”

隔在两只雌虫之间的办公桌突然从下面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手臂架在桌面查看光端的奥修维德却依旧面无表情，头也不抬地又说了一遍：“下一位！”

珀斯坎在转身后才敢把脸上惊恐后怕的表情显露出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妈？谁的妈？为什么是妈？他在叫谁妈妈？为什么网上的坏习惯带到现实中来了？还当着将军的面叫他？会被暗杀的吧？他是不是活不过24小时了？

走出去大概200米后，珀斯坎突然听到从身后登记处的方向爆发出来的大笑声，他不敢回头去看，但听声音仔细辨别……那笑声的主人，好像正是翁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