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修维德猜测过翁晨要裘博恩归属权的原因,他也从正面听过翁晨的承认,但看到弹幕,雌虫才意识到,翁晨如果想把裘博恩强行留下,其实只要做到和翁道川相同的事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让老虫子归属。
和翁崎泽、米斯特赌气或许只是一方面,翁晨做这件事的深意,可能真被网民说中,是要裘博恩死后能够葬入翁家的陵园。
“对。”片刻之后,翁晨自己承认了,“这是我爷爷的遗愿,他死前很害怕裘博恩在他不在的某天突然孤独地死去,自此无人问津,所以我帮他做了他无法做到的事。
“裘博恩·戈索威本该属于翁道川,他只是我的教父,我此生最尊重的人,我永远爱他。”
翁晨说完话后,陷入他自己的情绪里很久都无法回神。裘博恩此时并不在看直播,从他的情绪和位置判断,翁晨可以肯定老头正在手工室里玩泥巴。
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个小时后裘博恩的光端就会因为翁晨刚刚说的几句话被打爆。
铺天盖地的新闻和无孔不入的记者们会把这个窝在自家大院里准备等死的老虫子烦到暴怒,让他恨不得开着浮空船冲过来用拐杖打断翁晨的腿,再大声质问雄虫为什么要把那么肉麻的理由搬到台面上来,导致他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除非翁晨服软认错,再把他的清净重新帮老虫子找回来,否则裘博恩就会像是上次提出帮他收拾了房间一样,再想出无数个点子来让翁晨也跟着他一起难受。
翁晨笑着推开还在疯狂问他各种问题的弹幕,提前给裘博恩发了封道歉的邮件,又让巴尔找几个属下去庄园帮他看家,这才对奥修维德说:“覆青刚刚打了头不错的猎物回来,我们出去接他一下吧。”
奥修维德并不会因为翁晨突然转换的话题而惊讶,他只是下床去换外出的衣服,两只虫子谁也没就裘博恩的事情继续讨论下去。
翁覆青捕杀到了一头还未成年的白颈熊,翁晨在山林里找到他的时候,小孩刚刚掏空了猎物的腹腔,正在苦恼要怎么把这头庞然大物拖回家,看到虫子们后他也没管自己身上的血,高高兴兴地扑向奥修维德,给他看手里的熊胆。
翁晨却很不应景地破坏了翁覆青的情绪:“这个你妈妈暂时没法吃,跟他现在喝的药有冲突。”
孩子今天为了出门打猎,特意穿了方便在山林里奔跑的轻便衣物,但还是没放弃他的裙子,在贴身的裤子外套了件包臀的酒红色短裙,并没有影响到他绑在腿上的匕首和口袋,只不过这时候的短裙上已经因为染血而多了些黑色花纹。
翁覆青有些生气地转向翁晨,瞪了养父半晌,突然把手上的熊胆丢给了翁晨,后者则笑呵呵地接住后对小孩说:“回去后把熊皮拔下来给你做成地毯怎么样?”
翁覆青:我想要毯子,就是铺在床上的那种。帮我做皮毛软化,我不会。
“好,但以后你在其他地方猎熊的时候千万不要对未成年的幼熊下手,否则会给自己惹到麻烦。”
翁覆青这次干脆连打字都功夫也省下,伸手在面前摇了摇,意思是嫌翁晨烦了,不想再听唠叨。
经过一周时间,翁晨已经对这种程度上的挑衅习以为常,虽然还会口头教育,但两只虫子心里都有了大致观念:有些孩子既然已经长歪了,那再多的扳正也都不过是笑话。
奥修维德对教育方面毫无经验,翁晨又是只被雌虫拎大的野孩子——也不能怪一些网友骂他们家穷教育,就这种硬件设备是真不配。
熊尸太过庞大,翁覆青又只是想要一张毛皮床单,3个人商议过后达成了“就地分尸、部分运回”的一致想法,于是两只虫子接手了翁覆青分割的伙计,小孩自己重新跑去了山林里继续疯玩。
[你俩是真的会惯孩子啊]
[来之前说帮忙抬肉,来了以后直接接手]
[难怪小孩天天把你怼得上不来气,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
[没感觉错的话,翁晨已经被他们家这孩子怼得没脾气了]
[将军以后要是真的有幼虫了会不会也是这个画风]
[他们俩真的会带孩子吗,我甚至怀疑青青长大以后要回来带翁晨这个老父亲啊]
[想到小虫崽话都没说全就开始学他们家老大怼雄父的场面……我居然还挺期待?]
[前战神的事情是辟谣了,但文盲这个问题真会让虫子反复横跳……]
[说他懂得多吧,连个孩子都养不明白,说他不专业……飞船、虫翼、药理、野外生存他都懂]
[这虫子过去六十多年攒的技能点到底是怎么点的啊???]
[咱们就别纠结那么多了,好不好?闭着眼睛磕他俩的爱情难道不香吗?]
[谢谢殿下刚刚的辟谣,一句话让我两条船全都圆满了呜呜呜呜]
[翁道川的情史就是笔烂账啊,翁晨以后什么样还不一定呢]
[翁崎泽殿下其实也算是专情种了,和米斯特将军结婚后120多年才有了另外两个雌侍,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被硬塞进去的,他几个儿子也都是少雌的婚姻观]
[这个不好说……毕竟法律制度摆在那里,都是支持一雄四雌,而且翁乐殿下几个月前刚有了自己的雌奴。]
[…………啊,说到这个………………啊………………]
[疼啊,太疼了,为什么会是雌奴呢,我不理解……]
[多数虫子没法接受的其实是那只雌奴的身份吧]
翁晨突然伸手关了显示弹幕的光屏,奥修维德刚刚在忙着分肉,没注意到网友们正在他的直播间说什么闲话,抬头却看到翁晨的脸色不太好。
“他们又说什么了?”
“没事。”翁晨用刀划开了熊皮,准备把他要的那部分割走,做到一半时又问奥修维德:“你有没有联系过跟翁乐走的那部分副官?”
奥修维德茫然地摇头:“没有,我为什么要联系他们?”
“那里面就没有一、两个和你关系不错的朋友吗?”
“有啊。”
“那为什么不联系了?”
雌虫沉默着反思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给出的答案是:“两地的时间差太严重了,而且因为军事化管理,往往发几句留言都会几十个小时乃至几天后才有回复,双方都很难有空闲时间。我们的邮箱也都是工用,不能发送私密邮件。军雌不在一起共事后,本身就少有共同话题,所以基本不会再联络。”
奥修维德说到这个,突然想到了一种例外:“我虫翼康复后他们应该都会来个消息吧,或者替其他雌虫问问类似虫翼受损的情况,有没有康复的可能。”
翁晨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恺培那种跟他们是平级,又喜欢跟其他虫子联络的,也会是这样吗?”
奥修维德却摇头,说:“平级之间分开后的联系就更少了。”
“为什么?”
“都在一个体制下,分开以后必然有升有降,频繁联系的结果大多都会把关系处坏。军雌之间的竞争其实非常激烈,所以大多都习惯调职即绝交,再见面以后喝一场酒就又是兄弟的态度,只不过往往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翁晨的表情在这时才缓和了一些,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交情,会把关系看得很重。”
“雌虫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唯一能让我们看重的关系就只有和雄虫的而已。贵族之间因为利益,或许更密切些,其他身份、地点就都是聚则合,分则离的状态了,不然大多数雌虫也不会做到在被归属后能够立刻围绕家庭开始重新生活,毕竟各自的感情对我们来说从来不是第一诉求。”
翁晨倒是能理解奥修维德的话,雄虫和雌虫的处世方式就像是他们各自的精神力一样是两个极端。
雄性因为高度敏感、身体脆弱的种族特征,对同类会有非常强烈的依赖心理,小时候喜欢粘着父亲、兄弟,长大以后必须有雌虫陪伴,否则根本无法长时间独立生活。
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环境舒适和物质充盈,还要有精神方面的依赖。雌虫对雄虫的绝对服从能够在心理上极大满足雄虫的不安定心理,所以对一只雄虫来说,如果朝夕相处的雌虫产生了负面的心理变化,哪怕没有表现在自己的行为上,但被动态精神力感应到以后,雄虫也会受到非常严重的精神污染,导致雄虫的精神状态可能会比雌虫更差。
翁晨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的感知范围更广、敏感度更高,以至于疯了太久,直到想出了可以屏蔽掉大多数外界环境的方法,他才勉强恢复了“正常”,但即使是这样翁晨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亲近的虫子的影响,比如裘博恩一直以来的绝望心死,比如奥修维德改变睡眠姿势后对他的担心。
前者使翁晨几十年来都在跟裘博恩争执不休,后者则让雄虫在今天跟着奥修维德一起失了眠。
雌性却完全相反,他们强大的不仅仅是生理层面的□□,就连精神上也因为静态精神力的牢固,总会在情绪方面表现得像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每一只还未被标记过的雌虫身上,总可以被看到轻微的麻木、空虚、情感剥离等症状,在雄虫、亚雌或是其他种族看来这或许是“病”,但在雌虫的视角去观察却只会觉得这是自然生存的表现,和雄虫那永远都在躁动不安的内心相比,雌虫的内心深处永远都存在着一潭搅都叫不乱的静水。
奥修维德是这样,他在不到5岁的年纪就亲眼见证了自己雄父的惨死和雌父的殉情,可他只是封闭了自己,却还能像只正常虫子一样独活。
裘博恩也是这样,死过、又复活,众叛亲离,最后就连他最在乎的那只虫子也成了被埋在土壤下的破烂,他无数次地想要自我了断,但只要翁晨稍微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就会继续像个幽灵似的活着。
甚至是恺培,他期待了几十年的未婚夫最后沦为他的阶下囚,接受这个事实也只是花了他几天的时间。最后他还能冷静地对着翁晨进行自我剖白,并同意雄虫要他亲身执行死刑的命令。
包括肯伊曼,由他雄父一手造成的病态家庭环境只是让他变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军雌,在被通知要归属给自己同僚的前追求者以后,他确实惊讶,但现在、据翁晨所知,两只虫子正在回主星的路上准备举行婚礼,顺便再度个蜜月。
心理学家认为雄虫的疯狂代表了“感性”,雌虫的麻木则是“理性”的代言词,可大多数对心理学一无所知的普通虫族只会用“我们天生就是这种生物”为自己种族上的缺陷做一个毫无根据却又合情合理的高度概括。
“你为什么问这事?”
翁晨的思绪被奥修维德的问题拉回,他茫然抬头,对上了雌虫探究的目光,“嗯?”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副官的事?”奥修维德敏锐地察觉到了翁晨的别有用意,“是不是他们中的哪只出事了?”
“啊、刚刚弹幕……”翁晨本想解释,却看到从一个方向回来的翁覆青手里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蘑菇,同时小孩正好奇地想要把其中一个塞进嘴里,“你给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