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修维德被凯培叫醒时完全是懵的,他的眼睛发干、脑袋发胀,空气中满是八蛊笼的余香,完全遮住光线的房间里仅仅大开的门外溜进来一份光,但只徘徊在门口,根本照不进室内。
主卧本来不该有主人家以外的人入内,这是贵族们墨守成规的事,恺培身为贵族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奥修维德还没能完全把自己的眼睛睁开,但他已经能肯定遇到大麻烦了,“什么事?”
副官的声音有些发抖,听起来充满了后怕:“翁晨殿下遇刺。”
奥修维德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这几个字狠狠拍中了一样,耳鸣瞬间响起,等他回过神时,床头柜上的木板已经被他掰断,握在手上的部分也碎成了零星的几块。
“……受了多重的伤?”
他搓掉粘在手掌心里的木屑,缓缓推开自己的副官下床穿衣,语气却意外地平静,就连动作也没显得如何匆忙。
“腹部和右手小臂被刺伤,左下侧3根肋骨骨折。”凯培有点摸不清奥修维德的想法,但语气已经镇定多了,“内脏安全。”
奥修维德已经穿好裤子、套上里衣,正在有条不紊地系扣子,从胸前到手腕,他背对着凯培,却一颗颗地弄得仔细,“凶手呢?”
“跑了。”
“……嗯。”雌虫又开始整理他的领带和马甲,“所以是密友——他的头还好吗?”
“头?头没事,殿下一直都很清醒,精神状态也很稳定。”
奥修维德抓起外套后不再往自己的身上穿,转身回到床边捡起了自己的联网设备,“你先回办公室。”
“您不去看看殿下吗?”
“会的。”雌虫已经打开联系人名单,正在找他家后院的那棵草的名字,“我稍后就去。”
恺培临走前不忘关好主卧的门,于是房间的光就只剩下设备显示屏上的微弱荧光。
冷色调的光束把奥修维德原本就很白皙的皮肤照出了一种苍白的感觉,但同时也完全照出了他紧紧皱起的眉头。
相比起在花季侯爵府遇刺时雌虫出现的失控,奥修维德现在的表现完全可以用冷漠来形容,但他并不是完全不关心翁晨,否则床边的木柜不会像现在一样彻底报废。
但在足够了解雄虫的强大之后,知道翁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遇刺”就成为了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奥修维德敢说,凭借翁晨的那种性格,雄虫绝对有不止100种方法在凶手靠近他以前进行活体捕捉,他刚醒时虽然头脑还不够清晰,但在穿衣服的过程中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
翁晨受伤、让刺客逃跑,绝对是雄虫自己作出来的新花样,至于他奥修维德……好吧,洛夫托维纳帮翁晨治愈前,他还是会心疼一下。
话痨草接通以后根本不用雌虫说话就把什么都给招了:“你雄主受伤了你知不知道?你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别人工作你偷闲,别人拼命你睡觉,别人受伤你问候是吧?你摸摸你那大胸脯,告诉我你良心还在吗?在吗在吗在——”
“你去医院了吗?”
“那当然!”
“痊愈了?”
“没……没有!”草这时候的语气就有些虚了,“我昨天,嗯,就是昨天下午嘛……”
“谁给你浇的水!”奥修维德简直不敢置信,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翁、翁晨啊。”洛夫托维纳这下彻底虚了,“他没、没跟你说呀……啊哈、哈哈哈……就,我渴嘛……”
雌虫这时却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准备去医院看看:“谁听的医嘱?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啦!已经喝过特效药,3、4天就能好,外伤也给缝合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洛夫托维纳这时的态度却很乐观,“他经常受伤的啦,别把我们翁晨当正经雄虫看,你俩晚上睡觉时候你也看过他身上的——”
“哪家医院,地址发过来。挂了。”奥修维德实在不想听一个话痨的叭叭叭,他当然看过翁晨身上的伤,但这不代表翁晨在他的眼里底下受伤时他会无动于衷。
疑点很多,但现在最紧要的显然是翁晨的伤情,雌虫根本来不及细想脑子中的一团乱麻,《雌虫守则》里的条条框框此时正在一遍遍地鞭笞着他的神经,催促他快去翁晨的身边请罪。
奥修维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担忧其实有大多数是出于“自己的雄虫受伤,他却没有尽到保护责任”的后怕。
在乍一听见“翁晨遇刺”时的失控以后,这只雌虫完全是下意识地收拢了自己全部的情绪,把所有的头脑都用来让自己冷静,好能理智地分析后果,在得知翁晨没有生命安全以后的现在,他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应对来自隶属体系内部的问责,和外界舆论可能造成的施压了。
或许在一切的尘埃落定以后,奥修维德会来得及感叹一声婚姻关系的脆弱和可靠,但现在的他却只能想起来给院方下达全面封锁“翁晨受伤的消息”的命令,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跟自己的雄主会面,共同商量要怎么把这件事完美解决。
雌虫跑下1楼,他本以为家里就只有自己和凯培两只虫子了,却没想到会在客厅遇到早在那里等着他的裘博恩。
“爷爷?”奥修维德这时才想起来要把自己的外套穿好,“您怎么还在家里?”
裘博恩却像是往常一样对奥修维德说:“我让AI做的晚餐,现在可以直接吃饭了。”
“……,……你疯了吗?”奥修维德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长辈,第一次面对裘博恩时不再使用敬语,“殿下他现在在医院,你却要我陪你吃晚饭?”
“不,我当然没疯。”被质疑的虫子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做为这个家的观察者,他终于在奥修维德塑造出来的完美雌君的形象中抓到了一丝破绽之下的真实,“你为什么会在害怕,奥斯?”
奥修维德张了张嘴,他原本朝向大门的身体此时端正地转向了裘博恩,“我在担心我的雄主。”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恺培下来后我是不会有时间从办公室赶过来拦住你的。”裘博恩用拐杖点了点他身边的位置,“你的担心究竟出自什么?难道不是你对这份婚姻可能要就此破裂的恐慌吗?你觉得翁晨会因为这次的受伤迁怒你,让你们的关系又回到你见到他的第一天,或是你在接触到他以前听说的那种雌雄关系。”
奥修维德听完裘博恩的猜测后摇头,“你老糊涂了,我们都是见过翁皿丰的虫子,‘根’的雌君又怎么会有这种顾虑。”
裘博恩却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结论:“你有无数种说辞用来反驳我,可你却偏偏用了最冠冕堂皇的一种——我觉得,你还是坐过来跟我好好聊一聊吧,翁晨的伤情对现在的你来说并不重要。”
奥修维德默默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直视裘博恩的目光。老虫子的洞察力太敏锐了,他很清楚接下来他们要聊什么,所以他真的很想在下一秒就夺门而逃。
“别逃避它,奥修维德。”显然裘博恩连这一点都已经看清了,“我需要你告诉我你的想法,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连爱都要伪装?”
“我没有伪装,我在遵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