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一点都不让咱省心啊,当家的。”巴尔小心翼翼地把翁晨扶起来,他看了眼旁边的奥修维德,眼中的怀疑和犹豫全不遮掩,但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把翁晨推给了这只雌虫,“你自己带他回去吧,咱有点不敢见老爷子……太凶了就是说。”
“谢谢。”奥修维德的语气很真诚,他知道巴尔不讨厌他,只是怀疑他的成分,狼人的本意是站在翁晨的角度上考虑行动,目前的问题在于奥修维德自己没法向兽族证明他对翁晨的忠诚。
喧哗木表现得更像是早有预料,尽管他没什么动作,但自从翁晨昏过去以后就没再说话,直到奥修维德准备带着翁晨离开前才提醒了一下雌虫:“花季之后他会一直都这么没精神的,你该把生活重心转移到家里了,翁晨要比你想象中的更脆弱。”
奥修维德起身离席的动作顿时僵住,他这才想起来翁晨早上赖床的行为可能不单单是因为他讨厌开会,而是真的没有精神,可翁晨什么都没说。裘博恩也是这样,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好像翁晨完全只是为了赖床才那样任性下去的,“请你、请您告诉我。”奥修维德扶着翁晨重新坐下,“这到底是为什么?雄主他……”
他的话只能到此为止,这里不是私密场合,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急迫,就让所有在这里假借吃饭的名义偷听谈话的人们知道更多可能会造成“领主和他的雌君不合”的谣言了,尽管翁晨在这儿晕了过去,但那是另一回事。
如果他们被误认为不和睦,虫皇很有可能会给翁晨安排新的雌君或者是通过问责他的方式给翁晨带来更多的麻烦,如果到了那一步……奥修维德实在不能确定翁晨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偏袒他。
喧哗木看出了奥修维德的担忧,他想了一下措辞,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他每年都这样。”
这句话是实话,但也是在说给二楼的所有窃听者们听。
洛夫托维纳继续说:“从花季开始,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就会变得活跃起来,大地在复苏、万物也在生长,无数新的生命都会苏醒或诞生,并且蓬勃生长。你也知道翁晨的精神力很特殊,要具体解释的话那可能就太复杂了,所以我只能跟你说:任何生命的任何变化都会影响到他的精神、让他变得疲惫。
“你为他准备的甜浆,他一开始每天只需要喝两毫升,可40多年过去了,这个数量增长了20倍。可以证明他在成长,他比一开始强大了20倍,但也衰弱了20倍,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到不了100年他就会崩溃,但好在那杯茶却能拉他一把,只不过到时候或许就不是20毫升能解决的问题了。”
奥修维德感到冰冷,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要如何去面对,“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有啊,当然有。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办法。”
喧哗木虽然没有挑明,但奥修维德却听懂了:只要他被翁晨标记就可以,这就是补救的唯一方法。
他现在知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翁晨拒绝他的邀请。任何他对雄主提出的请求,翁晨都在尽可能地包容,唯独这件事他的雄主始终缄默不言,就连翁晨自己未来的下场、他的精神状态,所有的这些会联系到精神标记上的事,奥修维德都是从别人的嘴中听到,翁晨、裘博恩,他们都选择了回避。
“嘿,小虫子,别难过。”洛夫托维纳突然抓住了奥修维德的衣袖,他没有去触摸虫子的肌肤,因为他不愿意在没有得到这只虫子的允许下去读他此时混乱的心,他尊重这只雌虫,“事情不会变成你想象中的那样的,翁晨已经变了。之前的翁晨就好像是给自己划了一条死路出来,不但如此他还打算在这条死路上越走越远,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眼前已经不只有一条想去走走看的路了。他在一点点说服自己想开,好来选择你,只不过你得给他点时间,你不能把你们逼得这么紧。他这样钻牛角尖已经快有50年了,就算他是翁晨,没那么容易放下。
“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人,按理说都是他的长辈。他的变化大家看在眼里,翁晨正在变得更好、更通达,这本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们后来都已经放弃了,没人想到会有转机,直到你来了才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他就已经开始动摇了。你得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想明白你才是更好的选择。所以别着急,也别怪他这样对你,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我们都知道:你真的能救他出来,你能让他继续活着。”
奥修维德什么也没说,他老老实实地听了,却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只觉得大脑陷在一片混乱里,这种感觉并不像是绝望,而是一种无力,无力面对翁晨的沉默、裘博恩的死期、0247的管理以及自己的无知。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哪怕不是只很有才华的虫子,但依靠着天赋也让他获得某种程度上的成就,可来到这里以后却发现他的能力、长处根本无从发挥,而除去那点在战争上的天赋外,他尽是短板。
思维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它有时候并不会影响情绪,也不会被情绪影响,但当负面的情绪一点点积累起来后,迟早会被一次思维的牵引决堤。
每当奥修维德以为自己距离翁晨更近的时候,翁晨都能轻巧地把他推开,像是在戏弄他似的让他混淆了雄主对他表达出来的善意里几分是虚伪,又有几分出自真诚。
他抱着翁晨离开食堂,一路走向停船点时,并没有注意到路上的人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没注意到在他慌张逃离时,恺培一直紧追在他后面一路跟到了停船点。
“将军?将军!”恺培注意到了奥修维德的不对劲,在二楼吃饭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关注四人的谈话内容,把所有的话都听了个一字不落,但无论怎么理解也只能似懂非懂地跟着,完全没法明白他的朋友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崩溃的,“奥修维德——!”
奥修维德站在他自己的浮空船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手上抱着的翁晨睡得依旧香甜,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室内还是室外。
“……恺培?”奥修维德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现在他却不想面对他的朋友,这种情绪比在主星时得知自己要来0247的那一天还糟,“你来干什么?立刻回去,或者回家。别——”
“你不对劲。”恺培直截了当地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突然昏过去?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小跑到奥修维德跟前,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一番他的上司,“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可真狼狈。你明天还能准时出席开城仪式吗?”
“……我——”
“算了,我送你们回去,真怕你们在上会出什么事故。”恺培抓着奥修维德的肩膀,把他往浮空船里塞,“快点、快点,权限给我。把送你们回去后我还得再过来,今天晚上是我值夜班。”
奥修维德根本来不及拒绝就已经被恺培塞进了浮空船,又磕磕绊绊地进了后面的乘客席,“我自己能回去,飞船设置过自动导航。”
“你自己?还是算了吧,将军。”恺培获得权限后坐到了驾驶位上,正在调试浮空船的启动旋钮,“如果不找只虫子过来看着你,怕不是要直接飞出城去了,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可真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