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奥修维德立刻快速地回答,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急切以后,又用了刚刚的平缓语气强调了一遍,“我不会对您有任何的失望。”
翁晨却收敛了笑容,奥修维德直觉是自己说错了话,但翁晨没有责备,他只是转身走进了花园迷宫,“跟我走,记住路线。”
迷宫的结构并不复杂,麻烦的是翁晨要求奥修维德记住大多数植物要隔多久浇水、浇多少水。花园的每一段都有一个简易的自流泉眼,但奥修维德完全没注意到翁晨从哪里找到的水壶,他只是回了个头,就看到自己的雄主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银色的长嘴壶,正在他们路过的一处自留泉旁边灌水。
翁晨教他的过程中并没有多么详细讲解每一种植物的名字、由来,他只是在浇水的时候告诉奥修维德这种植物要隔多久浇水,有些植物他看到以后却让奥修维德别去靠近,“那是迷宫陷阱中的一种,哪怕只是靠近也会受到攻击,如果以后有一天你不幸踩中了。”翁晨朝他的雌虫笑了一下,“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会过来看看的。”
奥修维德看得出来,翁晨的笑容里有期待,他的雄主似乎很想看到他被陷阱困住的模样,而这并不是他的错觉,但他并不会好奇地问出“踩中的话会怎么样?”,他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好奇心。
他们走到迷宫中心后,奥修维德终于看到了他们在外面时就望见的那颗巨树。它看起来要比奥修维德预料之中的更巨大,靠近以后比较起来他们真的就像是两只爬到树边休息的小虫子,渺小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奥修维德注意到,树的周围被围起了玻璃层,它就像是个套子一样把树的主干包裹在中间,又在距离地面一米五左右的位置上开了一个小口,有一只阀门被安插在了树干上,另一头从开口处伸出,似乎是为了方便取用从这棵树里流出来的某种液体。
翁晨走近的时候刚刚还提在手上的水壶已经换成了一只和他喝茶时用的一模一样的杯子,他拧开水阀的同时,第一次向奥修维德做了详细的解释:“这是棵有智族,在他们族群里也很少见的一种,寿命在6万到7万年左右,直到死亡前才会开一次花,但只结10枚左右的果子。虫族能够提供的文献记载中,管它们叫做喧哗木。这种树的内部会储备大量的浅褐色浆液,这种浆液会随着它对水的摄取量产生变化。”
翁晨手上的两只杯子都接满后,他把其中的一只递给了奥修维德,“喝吧。”他也举起了自己的那一杯,“一种是甜的——噗!”
“噗!”
两只虫子几乎是同时把刚刚喝到嘴里的浆液吐了,奥修维德本来不想吐的,雌虫具有很强的忍耐力,他恰好是同类中最能忍的那群虫子,但他还是吐了,甚至想要把中午吃的午饭一起吐出来。
浆液完全不是翁晨说的“甜”,而是恶心,奥修维德甚至不想再去回味这个味道好能用更具体的言词来形容它,就只有“恶心”这个词在他的脑子里久久不去,奥修维德甚至愿意把它认定为他这辈子放在里嘴过的最恶心的东西。
翁晨的反应比他好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奥修维德有一种直觉:翁晨可能喝下去过。他没敢问出来,担心自己会为了这种作死般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裘博恩果然又忘记给它浇水了。”翁晨擦干净嘴后,准备绕去树的另一面,“这种树只有在喝饱水的情况下才会是甜浆,其他时候都会是我们刚刚喝到的那种药浆。”
这下奥修维德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感到惊讶:“药?”
“对。”翁晨点着头,肯定地说,“外敷内服都可以,是能让断肢再生、治疗绝症的神药。将死的生命只要喝自身体积百分之十的分量就能痊愈,除非是脑死亡或自然死亡的情况,它都能快速治愈,甚至不需要加工提纯。唯一的缺点就是口味,非常难喝。我本来不想让你试的,因为身体基本健康的情况下,药浆不仅没什么作用,还会让饮用者产生生理上的不良反应。”
翁晨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奥修维德,他从没见过他家的雌虫脸色这么难看过,每走几步奥修维德就会无声地干呕出来。
“比如你现在这样。”雄虫的眼神看起来无奈极了,“裘博恩一定很久没给它浇水了,不然药浆的味道不会这么浓。没料到他的健忘已经这么严重是我的失误,你可以怪我。”
奥修维德只能不停地摇头,因为他现在恶心得根本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松懈就真的挡着翁晨的面吐出来。
他们走到树的另一面后,奥修维德才明白翁晨一定要在这里给树浇水。这边的玻璃罩上同样开着口,但比他们来的那一边大了很多,是个长款都有3米的方形窗口,而在这扇玻璃窗后面、生长在树干上的,赫然是一张人脸。
“你们之前其实已经见过面了,但也可以重新认识一下:这棵树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做洛夫托维纳。”翁晨趁着奥修维德还在看着树上的人脸发呆的时候,拿走了他手上的水杯,走去后面的自留泉接水,当然,在雌虫看不到的地方,那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水杯已经变成了一米高的手提水桶,“也就是有智族的驻军首领。”
翁晨提着水桶回来的时候,奥修维德已经不在干呕了,但他看着树的表情却更加复杂了,“我好像明白它们为什么会被叫做喧哗木了。”
翁晨笑出了声,走到玻璃罩旁边打开了那扇窗户,“它们这一族的植物都是话痨。”
“嘿,晨!晚上好啊,我的小侯爵,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玻璃罩打开的瞬间,洛夫托维纳欢快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快,倒我嘴里,我都快被你家老头渴死了,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吗?”
“他多久没管你了?”翁晨把水直接倒进了树的嘴里,“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自己接点水喝?你明明有人型。”
“你见过有植物自己给自己浇水的吗?半年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你不来我也能再等半年。半年后,你要是再来迷宫中心就能看到我的尸体啦,然后全宇宙的生物们都会知道0247这地方干到能把一棵有智族活活渴死。”洛夫托维纳即使是在喝水的时候也不肯停止说话,直到翁晨把水桶放下,它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能再来一桶吗?我还想喝,晨,再给我弄一桶,我觉得一桶水不够我喝的……”
“行,你想喝多少都行。”翁晨转身准备去打水,桶却被奥修维德拿走了,于是他只能留在原地听这棵话痨的废话,却根本没法让树闭嘴。
“哦,你的小雌虫可真体贴,他在你面前真乖。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他在部队什么样,这几个月兽族和两脚族都快被他气死啦,他什么话都不爱听,谁都不向着,跟你们家老头一点都不像,发起脾气来连我都得跟着挨骂。怎么在你身边就这么听话呢?他还知道帮你接水,还说不会对你失望,瞧瞧、瞧瞧、瞧瞧……坏脾气的臭虫子也能有这么贤惠的时候。”
翁晨每次跟喧哗木见面都恨不得把树烧了,但没一次像这回这样强烈,“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你对他一点都不好,你肯定不喜欢他。”喧哗木嘻嘻哈哈地笑着,“你要是对他有对你家老头一半那么好,他也不至于在你面前这么小心翼翼的啦。”
翁晨想要狡辩,但奥修维德已经提着水桶回来了,他不用翁晨说就把水灌进了树的嘴里,但这根本堵不住洛夫托维纳的嘴,树还在喋喋不休:“小虫子生气啦?被戳中心事了!看看他,晨,你好好看看,瞧他脸色白的,他明明耳朵还那么红,他肯定是被我说中啦。”
奥修维德就像是喧哗木说的那样,耳朵尖是红的,但脸色是白的,他倒水的速度更快了,水桶和地面的角度几乎垂直,在把水倒干净以后,站在旁边的翁晨几乎立刻就关上了喧哗木的玻璃门,“它们总会说一些自以为是的废话。”这句话听起来既像是对奥修维德的科普,但更像是他在说服自己的强调。
“我不会在乎的。”奥修维德说,“我在军队里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玻璃窗旁边同样有一个接浆液的水阀,翁晨用自己喝茶的杯子接了半杯,喝过一口后把剩下的递给了奥修维德,“喝吧。”
雌虫接过以后尝了一下,这次果然是甜的,而且味道尝起来有点像他每天给翁晨沏的安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