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狼狈啊,叶闯。”
“如此狰狞地发誓要把我碎尸万段,可你动得了我的一根寒毛吗?真可笑啊,叶闯,你永远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注定一败涂地。”
“把所有亲近之人赔给我都不够,还要凑上自己的贱命一条。你真是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恨意充斥着整个胸腔,又从血洞中喷涌而出,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死他,叶闯紧咬牙关,从牙缝中挤出血水来,字字诛心。
“江、破、云!”
这一吼,可是把数百日的血泪都吼出来了,震天撼地。
山河一定,江破云居然迟疑了。
叶闯抓住时机,凝力一踏,雷龙自掌中啸出,狠狠地拍入他的心口!
江破云自半空而落,捂住胸口,向前踉跄了两步。他咽下喉头温血,兀自干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膛都在颤。笑够了,他又不咸不淡地谐谑道:“叶怀瑾,你好硬的命啊。”
“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江破云。”叶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横起醉千秋,隔空戳住他的喉咙。
她这一年来长高了些,已经能与他平视了。她高昂头颅,如视蝼蚁一般睥睨着他,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受她挑衅,而是侧过她的目光,微微出神。那一双眼眸太浅,浅到空无一物,也正是这种清浅才衬得他可怖。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整个人如同披了一身的血水,嗜杀而肃穆。
叶闯冷笑了一声,他曾多么道貌岸然地说自己从不杀生,看看,而今又是什么样子。反过来一想,什么话从他口中都不足为奇,因为他江破云永远在演戏。
江破云扯起僵硬的嘴角,狞成一个诡异的笑容,嗤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回来。”
“自然是为杀你而来的。”她的双目猩红,死死咬住他的咽喉,气血都冲到了头上,“我要你为我爹,为八怪,为九品堂所有枉死的百姓偿命!去死吧,江破云!”
雷龙自剑尖刺出,与九霄剑意杀成一团。醉千秋和山河侧锋相檫,剑背的寒光同时映射出一双含恨的眼睛,一念之间,可定生死。
交锋之间,两道黑影相错。猎猎杀机之中,她无心瞥去一眼。
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一个缺损的侧影,江破云的神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如同一张被墨迹涂满的宣纸,旁人永远无法知晓纸上写了什么。
他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你的剑术长进了些。”
那双眼睛幽深而空洞,如一纸墨迹一般难以琢磨,仔细一瞧,里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我恨你”,若是字字斟酌,有大半数是“我嫉妒你”,还有零零星星的“我怨你”。
他肯定也想问她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绝处逢生,凭什么你能大难不死,凭什么你还能跟我平起平坐?你不是早就该被我逼死了吗,你不是已经无路可逃无处可去了吗,你不是早就该在世人的喊打喊杀声中灰飞烟灭了吗?
叶闯,你到底还要成长到什么地步?你究竟要坐上什么位置?凭什么你还能有所进步?凭什么我就是杀不死你?!
你只是一个妖人,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叶闯对他的恶语相向见怪不怪,尽管他并无表情,尽管他这一句话算不上是咒骂,可是他那张狰狞的笑脸,那些尖锐而狠毒的话语在她脑海中铭刻太深。火烤的烙印早已撕去她的皮肉,永远流血的伤疤是无尽的疼。
罗刹台的痛楚难以言说,这是她必须一人背负的沉默。
“江破云”三个字,是她在耻辱柱上的板上钉钉。就算她终有一天失去所有情感,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她就能知道仇恨憎恶是什么感觉。
但是江破云不同,一如他曾经说过的,这二十年来他无一日不是在演戏。他把仇恨藏得很好,几乎把嫉妒变成椎心泣血的酸楚和挣扎了。
违背本心,她缓缓放下剑。
叶闯重新审视他,发觉一个“死”字太轻。
要他死算什么?皮肉之苦不过是最简单的手段,痛得够久,才算得上是折磨。
千百万亿的恨意难以变成斩去的一剑,积压已久的梦魇和心魔终于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无声地茹毛饮血,抽筋剥皮,肢解他的尸体,诅咒他的魂魄。是的,她的确要承认自己并非那么正义。她不单单要他死,还要他生不如死,要他生生世世都毁在自己手里。
因为他罪有应得。
江破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自私自利,他睚眦必报,他的心里永远只有自己。倘若有人要是碍了他的道,无论是谁,他都要报复回去。
“江破云,你有良心吗?”
这把刀破开他楚楚动人的假面,揪出了那令人作呕的真面目。
“你爹死了,你开心吗?”
他冷声质问:“你说什么?”
“江宗华飞升了,于你而言不就是死了爹吗?你早就恨他了,所以利用同门之谊让他无情道修成,好让这个门主之位空出来让你当!”
她看到江破云面色一僵,自是知道猜中了他的肮脏心思,愈加愤恨道:“不仅如此,你还利用我来铲除常无悲,他可是最有可能接替门主的人,他一死就没人拦得住你!你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端的是一个大义凛然的君子模样,可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江破云像一只蚌,被她抠挖得只剩空壳,里面的肉一碾,竟是黑污的一片。
叶闯知道他还能更肮脏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江宗华于你有生育之恩,我爹在你昏迷时为你悉心熬制汤药,算起来也是你的师叔,郑叔心肠正直待你不薄,你却利用他们的死来给我做局!你杀了江宗华,你杀了叶川,你杀了九品堂的百姓,你杀了同门道修,你杀了能铲除的一切,你算计了所有人!”
情到烈处,她也变得狰狞无比,退化成了一头野兽,只用尖牙利齿咬穿敌人的皮肉。
“你说你从不杀生,可你生来就带着弑母的罪孽!你才是那个嗜杀成性的怪物,你才是赤裸裸的恶鬼!你才是那个千夫所指的妖人!!”
血雷劈下,携怒而灭世,戚风厉削,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对方。
江破云的脸色苍白得几乎要变得透明。
心里的肮脏被人剖析得一干二净,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愤怒。
叶闯再也无法自控,开始崩溃地控诉一切不公,“江破云!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救回你一条命,我一路跋山涉水只为赴你的约,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孽,要让你如此报复我!你说!你说啊!我到底欠你什么?!我到底欠你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