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骗了别人,骗了在我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是,我又不得不骗人。”
“我明白,善意的谎言嘛。”擎苍道。
石扶南摇摇头:“我骗人,那不是善意的谎言哟,而是在悬崖边跳舞。
擎苍公子,我叫石扶南。你一听就该知道,扶南,扶男,我爹爹给我取这个名字,意思是要我好好帮扶我的两个哥哥。
对不起,我也骗了你。哎……我都羞于对你启齿,其实我们羯族的女子,才是最讲究男女之别的。
在我们这里,男子把自己当皇上,却把女子当奴隶,我们这些女子,其实比汉族女子过得还要差。
我们不能读书,不能习武,从出生开始,我们的任务就只是帮男人洗衣做饭和生娃娃。寻常人家如此,富贵人家也如此。
你知道么?我大哥石琅,脾气暴躁还不学无术,就因为他是男子,他从小就可以和父亲一起打理羯族内政,将来也会顺理成章接替父亲做朔方太守。
我二哥石涟,他从京城回来那年才十三岁,正是最顽劣不堪的年纪,但是我父亲见了儿子高兴,一见面就赏了他两万骑兵玩儿。
其实我本来是不觉得不公平的,相反,那时候的我很自豪。毕竟,我是石忠石太守的女儿,从小不用为温饱发愁,还有女婢伺候我生活。我只消在及笄时找个父亲需要笼络的老男人嫁了,再多生几个娃娃,这辈子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是什么改变了我呢?五年前,羯族疫病横生,我二哥从中原回来,带来了治疗疫病的药方,还带来了两个医女。
医女姐姐拿我当小孩,闲下来时就给我讲故事。
她们告诉我,汉族有个地方叫大武宗,女子可以在那里学武。
我觉得荒唐,随口问她们,这是哪个老头子定的规矩?
她们却很严肃的告诉我,定这规矩的不是老头子,而是个女子。那个女子叫戚无言,是武林盟女盟主,还是大武宗的创立者。
我觉得有趣,把事情告诉了父亲。
于是医女姐姐被我父亲杀死了。
医女姐姐死前拼命的反抗,还求我救她们。
我没有救。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想不明白,父亲要她们死,她们怎么敢反抗?
在我们这里,男子要女子死,女子是不能反抗的,万一反抗了,她们会死的更惨烈,更痛苦。毕竟,执刀的是男子,掌印的也是男子。
执刀的是男子,掌印的也是男子。那天想到这里,我突然就惊出一身冷汗,紧接着,就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万一执刀的、掌印的都变成女子,女子的生活会不会很不一样?
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再多想一点:要是坐在父亲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我,那羯族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要是那个位置上是我,我就要让女子也学武,让女子也读书,让我们羯族不管男女老少,都能挺起胸脯来堂堂正正生活!
人嘛,想到这一步,又不得不继续想:要是皇帝那个位置也是我来坐,天下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我越想越激动。
于是我开始行动。
第一步,我得在我们家掌握话语权。于是我盯上了我二哥。
那时候我二哥过得也不好,他生母早就去世,初回朔北,他还没有自己的心腹,所以事事都受大哥压制。
更重要的是,他在中原待了十三年,性情比大哥随和不少,骨子里也不似羯族男子似的一味把女子当奴隶。
所以我们两个很快达成协议:我帮他消除摩族,一战立威。代价是,此战过后,他的兵权分我一半……”
“等等!”大脑已经逐渐混沌的擎苍突然一个机灵,“北河摩族是你灭的?”
“对,是我。”石扶南叹了口气,继续讲,“那年疫病结束时,医女姐姐曾叮嘱我,所有染病而亡的尸骨都必须以火焚毁,不然会生出新的疫病。我本是想照做的,可是医女姐姐恰好就死在了我们准备焚尸的那一天。
所以,我偷着藏了很多尸体。
我和二哥谈拢方一谈拢,我就偷偷派人把尸体扔进了北河上游。
一个月之后,摩族疫病横行。
二哥大骂我不义,但还是带着他的两万骑兵趁虚而去,杀了摩族一个片甲不留。
那件事之后,我和二哥多加运作,逐渐抢走了羯族大部分兵权。如今,大哥见了二哥都要畏惧三分……”
“等等……”擎苍彼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强撑着,又问一句,“北河上游的尸体都清理干净了吗?现在的北河还有疫病吗?”
石扶南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我能控制好疫病……”
擎苍听罢,猛的站起来就欲跑出去。刚迈开一步,迷香作祟,他又软软跌在地上。
石扶南轻轻柔柔把他扶起。
“我知道,你有个妹妹,现在在北河。你放心,我已经着人去找她了,我会把她接回来,让你们兄妹团聚。”
擎苍那时候昏昏欲睡,只当石扶南要帮他。
石扶南亦知道药物已经见效,有些悲哀的揉搓着一朵干花,叹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不能让你记住这些事。”
“当然,那位满月女侠见多识广,没准就给你破了半生清明香。如果,万一,要是你们身边那个满月女侠破了我的迷香,你把一切都想起来了,那时候,若我死了,求你把我今日的话转告给满月女侠吧,不止满月女侠,还有你妹妹,还有更多女子,求她们醒一醒……”